新聞類別
港聞
詳情#
【明報文章】1981年，列根以69歲高齡入主白宮，成為第40任美國總統。誰也沒想到，後來被稱為「列根革命」的美國保守主義革新，竟是由當時歷史上年紀最大入主白宮的列根所實現（目前紀錄已被特朗普打破）。事實上，這場「列根革命」早在1980年總統選舉中已被掀起，其影響程度之深，就連屬於民主黨的奧巴馬也認為列根根本地改變了美國的軌迹，使得1980年代也常被稱為「列根時代」。不過，如果了解到當時美國積弊之深，以及共和黨的頹勢，列根所掀起的「革命」可謂絕無僅有，堪稱典範，對目前全球先進社會的建制與保守派均極具參考價值。
美國的1970年代是一個危機的年代。當時國家被越戰戰敗的陰霾所籠罩，美國與蘇聯兩陣營關係緊張；同時正值能源危機，美國國內出現雙位數通脹與滯脹，令生活成本持續上升，民不聊生，國家不斷地走下坡路，使美國人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折感與無力感，亦不禁懷疑美國是否已光輝不再。
共和黨當時更是一蹶不振：只有28%的選民認為自己屬保守派，亦只有13%的選民將自己歸類為「忠實的共和黨人」。1964年，自認是民主黨人的美國人比起自認是共和黨人的多出一倍，不少共和黨人甚至羞於承認自己屬保守派。這其實跟香港的情况十分相似：在民調中自認屬於建制派的市民，通常絕少會超過15%；相反自認屬於民主派的市民卻至少有建制派的兩倍或以上。
列根在1980年總統選舉中的致勝關鍵是什麼，令共和黨與保守主義得以起死回生，其實人們都莫衷一是。奧巴馬認為列根只是利用了人民醞釀已久的情緒，即是他們希望國家有一個明確目標以及一種樂觀精神，希望恢復那種已經失去的活力與創業精神。列根的演辭作者則說列根為他寫的一篇主要演說，選擇了「Let the People Rule」（讓人民統治）這一標題，當時這無疑是一種激進的手法，連共和黨人也認為這是自殺行為，對手卡特總統則認為是荒誕，媒體對此的反應也十分負面。但出乎意料的是，這篇演說的反應非常好，並且為列根贏得了初選。
中間建制與搖擺選民
當然，列根兵行險着也是迫不得已。當時10個支持列根的選民當中，實際上只有一個是因為其保守主義意識形態而投票給他的。因此列根一方面需要一種嶄新、更廣義，並且更符合他個人風格的保守主義，另一方面則必須積極開拓新的票源。
當時列根的團隊發現有一群溫和的民主黨支持者，他們較自由派民主黨選民保守，尤其在國家安全和移民議題上，更接近共和黨立場。更重要的是，這一群傳統民主黨支持者認為民主黨已不再是以前守護中產階級抱負的民主黨，而變成了主要為其他人士，特別是黑人和窮人服務的政黨，不能再代表他們的利益。因此列根的政綱與演說很大程度就是針對這些日後被稱為「列根民主黨人」（Reagan Democrats）的重要潛在票源，務必要令這一群傳統民主黨支持者倒戈支持他和共和黨——這對於在1962年退出民主黨、轉投共和黨的列根來說，可算是相對地駕輕就熟。
換到香港的情况，作為天然保守勢力的建制派，在支持度長期偏低的情况下，根本沒有條件愈走愈偏，反而應該突破原本的框框，積極尋找如「列根民主黨人」般與其他黨派出現錯配的潛在支持者，而絕不能像目前這樣故步自封。自從「列根民主黨人」被辨別出來之後，便一直成為兩黨的「兵家必爭之地」或「天王山」——列根憑着他們贏得了1980及1984年總統大選，而克林頓在1992及1996年大選中得勝，也跟成功瞄準這些「列根民主黨人」有莫大關係，亦有人認為去年特朗普當選是這群人「回巢」所致。但無論如何，在愈壁壘分明的政治環境裏，便愈能突顯出這些搖擺選民的重要；然而，除非建制派能夠發展出一種嶄新、更為廣義，因而更富吸引力的保守主義或政治路線，否則轉型與革新無從談起，這些重要的潛在票源亦將流向對手陣營。
誰說自我實現者一定反對保守派？
「列根革命」的另一重要啟示，就是解開了如何令年輕人支持建制或保守派這一謎題：在1980年總統選舉中，列根與他的顧問確信他們可以憑着一套符合新興個人主義的綱領以贏得大選，因此是以攻擊政府對人民生活日益增加的干預來作為主調的。這是積極理解選民的內在動機的一種反映——今天政府和建制派經常對市民的後物質主義價值觀不表示理解，甚至否定這種價值觀，歸根究柢就是沒有真正嘗試去理解市民的內在動機。
我們今天常用來解釋後物質主義價值觀的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其實早在1943年已被提出，而後物質主義價值觀很大程度來自馬斯洛的需求層次中的最高一類：自我實現需要（self-actualization，往下4類為尊重需要、社交需要、安全需要及生理需要）。而在1978年美國斯坦福國際研究院（SRI）亦以馬斯洛的理論為基礎，另行創立了一種理解人們心理變數的類型學系統，稱為VALs（Values and Lifestyles）。
SRI的研究人員不久即發現，列根及英國的戴卓爾夫人（同屬保守主義者）有關個人自由的政治信息很能夠吸引到VALs系統中的「inner-directed」（內部導向類型）。這類人基本上也就是上述馬斯洛的理論中追求自我實現的人，視個人成就比社會地位和金錢重要，平常單以年齡階級性別難以辨認，但以內在動機辨別則容易得多。
儘管許多人也認為這類人是永遠不會投票給共和黨和保守黨的，但列根及英國的戴卓爾夫人兩大新保守主義者正好證明，只要政治信息拿揑準確，這些追求自我實現的人也會同樣支持保守主義的政治家。
現在世界明顯又回到了追求自我實現和「內部導向」的時代。所以政府和建制派與其將抱有後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市民視為問題的根源，倒不如像列根一樣當一個「偉大的溝通者」，從理解市民的價值觀與內在動機的過程中，促成建制保守主義的革新與進化，從而扭轉建制派在市民心目中的地位，切實地改變香港今後的軌迹。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講師
[袁彌昌]
美國的1970年代是一個危機的年代。當時國家被越戰戰敗的陰霾所籠罩，美國與蘇聯兩陣營關係緊張；同時正值能源危機，美國國內出現雙位數通脹與滯脹，令生活成本持續上升，民不聊生，國家不斷地走下坡路，使美國人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折感與無力感，亦不禁懷疑美國是否已光輝不再。
共和黨當時更是一蹶不振：只有28%的選民認為自己屬保守派，亦只有13%的選民將自己歸類為「忠實的共和黨人」。1964年，自認是民主黨人的美國人比起自認是共和黨人的多出一倍，不少共和黨人甚至羞於承認自己屬保守派。這其實跟香港的情况十分相似：在民調中自認屬於建制派的市民，通常絕少會超過15%；相反自認屬於民主派的市民卻至少有建制派的兩倍或以上。
列根在1980年總統選舉中的致勝關鍵是什麼，令共和黨與保守主義得以起死回生，其實人們都莫衷一是。奧巴馬認為列根只是利用了人民醞釀已久的情緒，即是他們希望國家有一個明確目標以及一種樂觀精神，希望恢復那種已經失去的活力與創業精神。列根的演辭作者則說列根為他寫的一篇主要演說，選擇了「Let the People Rule」（讓人民統治）這一標題，當時這無疑是一種激進的手法，連共和黨人也認為這是自殺行為，對手卡特總統則認為是荒誕，媒體對此的反應也十分負面。但出乎意料的是，這篇演說的反應非常好，並且為列根贏得了初選。
中間建制與搖擺選民
當然，列根兵行險着也是迫不得已。當時10個支持列根的選民當中，實際上只有一個是因為其保守主義意識形態而投票給他的。因此列根一方面需要一種嶄新、更廣義，並且更符合他個人風格的保守主義，另一方面則必須積極開拓新的票源。
當時列根的團隊發現有一群溫和的民主黨支持者，他們較自由派民主黨選民保守，尤其在國家安全和移民議題上，更接近共和黨立場。更重要的是，這一群傳統民主黨支持者認為民主黨已不再是以前守護中產階級抱負的民主黨，而變成了主要為其他人士，特別是黑人和窮人服務的政黨，不能再代表他們的利益。因此列根的政綱與演說很大程度就是針對這些日後被稱為「列根民主黨人」（Reagan Democrats）的重要潛在票源，務必要令這一群傳統民主黨支持者倒戈支持他和共和黨——這對於在1962年退出民主黨、轉投共和黨的列根來說，可算是相對地駕輕就熟。
換到香港的情况，作為天然保守勢力的建制派，在支持度長期偏低的情况下，根本沒有條件愈走愈偏，反而應該突破原本的框框，積極尋找如「列根民主黨人」般與其他黨派出現錯配的潛在支持者，而絕不能像目前這樣故步自封。自從「列根民主黨人」被辨別出來之後，便一直成為兩黨的「兵家必爭之地」或「天王山」——列根憑着他們贏得了1980及1984年總統大選，而克林頓在1992及1996年大選中得勝，也跟成功瞄準這些「列根民主黨人」有莫大關係，亦有人認為去年特朗普當選是這群人「回巢」所致。但無論如何，在愈壁壘分明的政治環境裏，便愈能突顯出這些搖擺選民的重要；然而，除非建制派能夠發展出一種嶄新、更為廣義，因而更富吸引力的保守主義或政治路線，否則轉型與革新無從談起，這些重要的潛在票源亦將流向對手陣營。
誰說自我實現者一定反對保守派？
「列根革命」的另一重要啟示，就是解開了如何令年輕人支持建制或保守派這一謎題：在1980年總統選舉中，列根與他的顧問確信他們可以憑着一套符合新興個人主義的綱領以贏得大選，因此是以攻擊政府對人民生活日益增加的干預來作為主調的。這是積極理解選民的內在動機的一種反映——今天政府和建制派經常對市民的後物質主義價值觀不表示理解，甚至否定這種價值觀，歸根究柢就是沒有真正嘗試去理解市民的內在動機。
我們今天常用來解釋後物質主義價值觀的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其實早在1943年已被提出，而後物質主義價值觀很大程度來自馬斯洛的需求層次中的最高一類：自我實現需要（self-actualization，往下4類為尊重需要、社交需要、安全需要及生理需要）。而在1978年美國斯坦福國際研究院（SRI）亦以馬斯洛的理論為基礎，另行創立了一種理解人們心理變數的類型學系統，稱為VALs（Values and Lifestyles）。
SRI的研究人員不久即發現，列根及英國的戴卓爾夫人（同屬保守主義者）有關個人自由的政治信息很能夠吸引到VALs系統中的「inner-directed」（內部導向類型）。這類人基本上也就是上述馬斯洛的理論中追求自我實現的人，視個人成就比社會地位和金錢重要，平常單以年齡階級性別難以辨認，但以內在動機辨別則容易得多。
儘管許多人也認為這類人是永遠不會投票給共和黨和保守黨的，但列根及英國的戴卓爾夫人兩大新保守主義者正好證明，只要政治信息拿揑準確，這些追求自我實現的人也會同樣支持保守主義的政治家。
現在世界明顯又回到了追求自我實現和「內部導向」的時代。所以政府和建制派與其將抱有後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市民視為問題的根源，倒不如像列根一樣當一個「偉大的溝通者」，從理解市民的價值觀與內在動機的過程中，促成建制保守主義的革新與進化，從而扭轉建制派在市民心目中的地位，切實地改變香港今後的軌迹。
中文大學全球政經碩士課程講師
[袁彌昌]
回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