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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換屆之際，對今屆政府表現作一回顧是值得做的事情。今屆政府開局極不順利，發生災難性的國民教育一役，最終演變成廣場式的政治鬥爭。跟着出現「自由行」，客觀造成極端本土的「驅蝗行動」。之後便是衝着政制改革而來的佔領行動。鬧了一回，未及回氣，便連續3場選舉——區議會、立法會、行政長官。中間夾雜着港獨抬頭、旺角暴動及「排毒」事件。
民主化與政治生態惡化同行
有人形容當時是行政長官選舉候選人的林鄭月娥為「撕裂2.0」；當然「撕裂1.0」便是今屆行政長官梁振英了。選舉政治的人身攻擊不是例外，加上香港政爭涉及反共的意識形態，屬於不可調和的政治裂縫，抹黑造謠是慣常手法。就算是同道中人，在激烈競爭中，同室操戈亦是常態。
今天香港這種惡劣的政治生態，有人認為是未能完全民主化、政府缺乏認受（或曰正當性）所致；所以叫出自我中心的「我要真普選」口號，以為香港真的一旦實行「真普選」，管治問題便迎刃而解——選舉民主是萬應靈丹！正是錢幣有兩面，我撰寫本文目的就是講錢幣劣質的一面。
輸出民主的驚嚇效果！
在牛津大學任教的瑞典籍政治學權威，博．羅斯坦（Bo Rothstein）在一篇關於政治正當性的文章，開首引用在他家鄉偶爾見到汽車後面保險槓的紅色標貼：「對美國好些，否則我們就把民主送到你的國家去！」（Be nice to America, or we'll bring democracy to your country!）
我上網找，果然發現類似標貼，但有不同顏色及設計。這是當年美國總統小布殊揮軍入侵伊拉克後，一些人對美國輸出選舉民主的諷刺。羅斯坦教授說，就算當年伊拉克人出乎意料大量出來投票，而投票過程亦算和平，但是伊拉克民選政府卻未能建立具有正當性的政治權威。這真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伊拉克人已經驅逐了一個殘暴的獨裁者，現在又選出自己的政府，為什麼還訴諸暴力解決政治紛爭呢？
若用相同邏輯，香港就算不是完全實現所謂一人一票的選舉，若選舉真的對政府政治權威有幫助，香港的政治生態應該愈來愈好才對！但是事與願違，隨着選戰不斷進行，情况愈來愈差。不單止暴力已經出現了（旺角暴動），議會表現趨劣（拉布、流會成為常態）、政治討論地痞化！這樣的民主進程，真的多謝美國冷戰後積極向外推銷的選舉民主了！
認識政治體制輸入端的邏輯及特質
選舉民主假設人民意志為政治權威的前提。這個假設在實際運行卻使權威弱化——競爭選票便要以不同方式討好選民、政治精英要懂得謙卑不能高高在上。若沒有適當保護（例如泰國王室不容侮辱），行政首長被抹黑、污辱是平常不過。以香港為例，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被稱為「老懵董」，第二任曾蔭權是「貪曾」、「649」，第三任梁振英是「狼英」、「689」。可見，不尊重政治權威是選舉民主背後邏輯引發的政治現象，而非單純個人問題。
什麼是選舉民主的特質？若將選舉作為政治體制的輸入端，每名選民對等價值的一票是過去西方國家政治制度演變下來的結果。但近代西方政治精英對直接民主選舉的政制十分有保留。例如美國立國國父（從《聯邦人論文》可見），對直接民主如古希臘城邦的廣場民主都有莫大的戒心。因為這種民主形式會容易被野心家煽動群眾情緒，由民粹而至暴民政治，繼而獨裁政權（註）。
為何選民容易受到野心家煽動而出現民粹政治呢？因為假設選民理智是不符合現實的評估。認識這個政治前設意義不在於低貶人民的智慧，而是讓人們在個人層次要懂得謙卑、知道自己不足。在制度層次，則要考慮設計制度措施以減少民眾受到短期情緒波動，因而做出違反集體及社會長遠利益的政治決定。舉例說，以簡單多數公投決定英國脫離歐盟，便顯然是一個錯誤的制度設計。
正如美國學術權威熊彼得（Joseph Schumpeter）早於1942年初版的著作《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及民主》一書說：「報紙讀者、電台觀眾、政黨黨員在一起便極容易組成心理性質的群體及進入一個狂熱狀態，而理性論據只會助長獸性的幽靈（animal spirits）」。熊彼得若在今天的社交媒體年代，一定對一般公民的政治能力持更悲觀的判斷。當年他已經對選民理性的假設抱懷疑態度。他這樣評估選民：「當典型的公民進入政治範疇，他會跌落低一級的心理狀態。」熊彼得認為一般人會受感情影響，他們的政治判斷往往是幼稚的（infantile），所謂獨立自由意志其實是受同輩影響及感情用事的！我們若不能將這種個人受環境及同輩影響的真實面貌在政治制度設計上加以考慮，結果一定十分糟糕！
兩年前到美國考察，在一家協助公職競選（國內外總統及議員等）的公關公司會議室的壁報見到：「人們或許忘記你確切地做過什麼，或你講過什麼，但是他們通常會記得你如何觸動他們。」
即是說最先進及最有效的選舉策略不是推銷實質政策（不是不重要），而是觸動選民的感覺！從這一點便知道曾俊華競選策略是高手所為——亦不是推銷政策，他「hea」足10年不重要，而是推銷感覺，選民有同感的形象包裝。西方政體淪落這個地步，有點悲哀！記得新加坡前總理吳作棟講過，民選制度要有能夠鼓動人心、操縱民意的「外才」。今屆政府自行政長官以降，莫不以做實事為榮。林鄭月娥選戰中輸了民意是意料中事！不過，吳作棟亦講過，治理國家的大事，像選拔國家隊參加世界盃，不能由只看熱鬧的觀眾選舉，應由教練負責才行！
選舉就有民粹主義成分。若選民對現實不滿，便容易為野心家煽動及欺騙。這便是美國立國國父要同時設計間接選舉參議院（即羅馬共和國的元老院）議員及總統的理由。直接選舉的極端形式是廣場大會的民主投票；現代版本就是公投。它容易受野心家煽動，作出魯莽的決定。羅斯坦教授引用1955年瑞典公投的例子，說明政治體制的輸入端並不能保證有質素的政策決定。當年瑞典舉行公投，確定汽車靠右駛還是靠左駛。當時所有鄰國已決定改變或已經靠右行駛，但82.9%瑞典人表決靠左。幸好1963年瑞典議會決定改變為靠右，變革一經實施便獲得民眾的巨大支持。
這個例子說明全國、全局利益的事情要由專職的政治領袖決定才有可能製造輸出端良好的效果。當政治制度設計不符人性——好像香港在這個極端西化的中國城市—— 一些野心家欺騙我們，亦可能欺騙自己，鼓吹什麼「真普選」，以為在政治體制的輸入端搞一人一票便可解決香港的管治問題！
總結及展望不同選項
經過這一屆政府5年的實踐，香港社會要醒覺對政治體制輸入端的迷信！不是說民主權利不重要。美國政治學家吉利（Bruce Gilley）做過一項72個國家的跨國政治正當性研究，亦發現民主權利的重要性。然而民主權利的影響與福利得益差不多，但沒有良好治理（法治、控制腐敗及治理有效性）那麼重要。
回顧今屆政府5年任期，我們面對的管治困難主要源於政治體制輸入端的爭吵。它不單騎劫社會（如佔中），亦開始影響議會的正常運作，在在證明選舉民主劣質的一面。除非是政治白癡或懷有推翻政權目的的野心家，才會相信選舉政治進一步發展會帶來良治及社會和諧！
前文不是提醒大家要對美國好些，不然她就把民主送到你國家！我們要以此為鑑，儘管中美關係不是香港有什麼作為的範圍。有云「打鐵還要自身硬」，首先我們真的要對選舉這個政治制度有一個充分認識才好！
展望未來是建基於今天，即如何處理影響社會各方面的政治選舉制度。若任由它繼續下去，香港繼續內耗是估計之內。即「維持不變」的選項並不可取。選項二是依從反對派的要求，進一步發展選舉，邁向全面普選。這選項當然是最壞的。除非有國家安全的有效配套措施以減低其負面影響。選項三是改革，即對產生劣質政治生態的制度措施做手術。舉例說選區及議席的設計會影響什麼人選出來，中央對行政長官選舉當選人「守尾門」，亦要出台條例，做好期望管理。
今屆政府經歷的5年，與回歸20年所面對的都是同一問題，就是引入選舉制度產生政治生態劣質化的情勢。中國作為泱泱大國，《基本法》賦予的，便在50年內不會取消，但這並不表示在反對派放棄通過8．31決定之後，還要繼續往死裏去！這點道理誰都懂吧！香港「有幸」有一批熊彼得形容為「一般人」的反對派「政治精英」，當他們進入政治，便變得情緒化！
註：可瀏覽英國廣播公司的紀錄短片Does democracy lead to tyranny?（2017年1月18日）
作者是香港特區政府中央政策組顧問
[王卓祺]
民主化與政治生態惡化同行
有人形容當時是行政長官選舉候選人的林鄭月娥為「撕裂2.0」；當然「撕裂1.0」便是今屆行政長官梁振英了。選舉政治的人身攻擊不是例外，加上香港政爭涉及反共的意識形態，屬於不可調和的政治裂縫，抹黑造謠是慣常手法。就算是同道中人，在激烈競爭中，同室操戈亦是常態。
今天香港這種惡劣的政治生態，有人認為是未能完全民主化、政府缺乏認受（或曰正當性）所致；所以叫出自我中心的「我要真普選」口號，以為香港真的一旦實行「真普選」，管治問題便迎刃而解——選舉民主是萬應靈丹！正是錢幣有兩面，我撰寫本文目的就是講錢幣劣質的一面。
輸出民主的驚嚇效果！
在牛津大學任教的瑞典籍政治學權威，博．羅斯坦（Bo Rothstein）在一篇關於政治正當性的文章，開首引用在他家鄉偶爾見到汽車後面保險槓的紅色標貼：「對美國好些，否則我們就把民主送到你的國家去！」（Be nice to America, or we'll bring democracy to your country!）
我上網找，果然發現類似標貼，但有不同顏色及設計。這是當年美國總統小布殊揮軍入侵伊拉克後，一些人對美國輸出選舉民主的諷刺。羅斯坦教授說，就算當年伊拉克人出乎意料大量出來投票，而投票過程亦算和平，但是伊拉克民選政府卻未能建立具有正當性的政治權威。這真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伊拉克人已經驅逐了一個殘暴的獨裁者，現在又選出自己的政府，為什麼還訴諸暴力解決政治紛爭呢？
若用相同邏輯，香港就算不是完全實現所謂一人一票的選舉，若選舉真的對政府政治權威有幫助，香港的政治生態應該愈來愈好才對！但是事與願違，隨着選戰不斷進行，情况愈來愈差。不單止暴力已經出現了（旺角暴動），議會表現趨劣（拉布、流會成為常態）、政治討論地痞化！這樣的民主進程，真的多謝美國冷戰後積極向外推銷的選舉民主了！
認識政治體制輸入端的邏輯及特質
選舉民主假設人民意志為政治權威的前提。這個假設在實際運行卻使權威弱化——競爭選票便要以不同方式討好選民、政治精英要懂得謙卑不能高高在上。若沒有適當保護（例如泰國王室不容侮辱），行政首長被抹黑、污辱是平常不過。以香港為例，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被稱為「老懵董」，第二任曾蔭權是「貪曾」、「649」，第三任梁振英是「狼英」、「689」。可見，不尊重政治權威是選舉民主背後邏輯引發的政治現象，而非單純個人問題。
什麼是選舉民主的特質？若將選舉作為政治體制的輸入端，每名選民對等價值的一票是過去西方國家政治制度演變下來的結果。但近代西方政治精英對直接民主選舉的政制十分有保留。例如美國立國國父（從《聯邦人論文》可見），對直接民主如古希臘城邦的廣場民主都有莫大的戒心。因為這種民主形式會容易被野心家煽動群眾情緒，由民粹而至暴民政治，繼而獨裁政權（註）。
為何選民容易受到野心家煽動而出現民粹政治呢？因為假設選民理智是不符合現實的評估。認識這個政治前設意義不在於低貶人民的智慧，而是讓人們在個人層次要懂得謙卑、知道自己不足。在制度層次，則要考慮設計制度措施以減少民眾受到短期情緒波動，因而做出違反集體及社會長遠利益的政治決定。舉例說，以簡單多數公投決定英國脫離歐盟，便顯然是一個錯誤的制度設計。
正如美國學術權威熊彼得（Joseph Schumpeter）早於1942年初版的著作《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及民主》一書說：「報紙讀者、電台觀眾、政黨黨員在一起便極容易組成心理性質的群體及進入一個狂熱狀態，而理性論據只會助長獸性的幽靈（animal spirits）」。熊彼得若在今天的社交媒體年代，一定對一般公民的政治能力持更悲觀的判斷。當年他已經對選民理性的假設抱懷疑態度。他這樣評估選民：「當典型的公民進入政治範疇，他會跌落低一級的心理狀態。」熊彼得認為一般人會受感情影響，他們的政治判斷往往是幼稚的（infantile），所謂獨立自由意志其實是受同輩影響及感情用事的！我們若不能將這種個人受環境及同輩影響的真實面貌在政治制度設計上加以考慮，結果一定十分糟糕！
兩年前到美國考察，在一家協助公職競選（國內外總統及議員等）的公關公司會議室的壁報見到：「人們或許忘記你確切地做過什麼，或你講過什麼，但是他們通常會記得你如何觸動他們。」
即是說最先進及最有效的選舉策略不是推銷實質政策（不是不重要），而是觸動選民的感覺！從這一點便知道曾俊華競選策略是高手所為——亦不是推銷政策，他「hea」足10年不重要，而是推銷感覺，選民有同感的形象包裝。西方政體淪落這個地步，有點悲哀！記得新加坡前總理吳作棟講過，民選制度要有能夠鼓動人心、操縱民意的「外才」。今屆政府自行政長官以降，莫不以做實事為榮。林鄭月娥選戰中輸了民意是意料中事！不過，吳作棟亦講過，治理國家的大事，像選拔國家隊參加世界盃，不能由只看熱鬧的觀眾選舉，應由教練負責才行！
選舉就有民粹主義成分。若選民對現實不滿，便容易為野心家煽動及欺騙。這便是美國立國國父要同時設計間接選舉參議院（即羅馬共和國的元老院）議員及總統的理由。直接選舉的極端形式是廣場大會的民主投票；現代版本就是公投。它容易受野心家煽動，作出魯莽的決定。羅斯坦教授引用1955年瑞典公投的例子，說明政治體制的輸入端並不能保證有質素的政策決定。當年瑞典舉行公投，確定汽車靠右駛還是靠左駛。當時所有鄰國已決定改變或已經靠右行駛，但82.9%瑞典人表決靠左。幸好1963年瑞典議會決定改變為靠右，變革一經實施便獲得民眾的巨大支持。
這個例子說明全國、全局利益的事情要由專職的政治領袖決定才有可能製造輸出端良好的效果。當政治制度設計不符人性——好像香港在這個極端西化的中國城市—— 一些野心家欺騙我們，亦可能欺騙自己，鼓吹什麼「真普選」，以為在政治體制的輸入端搞一人一票便可解決香港的管治問題！
總結及展望不同選項
經過這一屆政府5年的實踐，香港社會要醒覺對政治體制輸入端的迷信！不是說民主權利不重要。美國政治學家吉利（Bruce Gilley）做過一項72個國家的跨國政治正當性研究，亦發現民主權利的重要性。然而民主權利的影響與福利得益差不多，但沒有良好治理（法治、控制腐敗及治理有效性）那麼重要。
回顧今屆政府5年任期，我們面對的管治困難主要源於政治體制輸入端的爭吵。它不單騎劫社會（如佔中），亦開始影響議會的正常運作，在在證明選舉民主劣質的一面。除非是政治白癡或懷有推翻政權目的的野心家，才會相信選舉政治進一步發展會帶來良治及社會和諧！
前文不是提醒大家要對美國好些，不然她就把民主送到你國家！我們要以此為鑑，儘管中美關係不是香港有什麼作為的範圍。有云「打鐵還要自身硬」，首先我們真的要對選舉這個政治制度有一個充分認識才好！
展望未來是建基於今天，即如何處理影響社會各方面的政治選舉制度。若任由它繼續下去，香港繼續內耗是估計之內。即「維持不變」的選項並不可取。選項二是依從反對派的要求，進一步發展選舉，邁向全面普選。這選項當然是最壞的。除非有國家安全的有效配套措施以減低其負面影響。選項三是改革，即對產生劣質政治生態的制度措施做手術。舉例說選區及議席的設計會影響什麼人選出來，中央對行政長官選舉當選人「守尾門」，亦要出台條例，做好期望管理。
今屆政府經歷的5年，與回歸20年所面對的都是同一問題，就是引入選舉制度產生政治生態劣質化的情勢。中國作為泱泱大國，《基本法》賦予的，便在50年內不會取消，但這並不表示在反對派放棄通過8．31決定之後，還要繼續往死裏去！這點道理誰都懂吧！香港「有幸」有一批熊彼得形容為「一般人」的反對派「政治精英」，當他們進入政治，便變得情緒化！
註：可瀏覽英國廣播公司的紀錄短片Does democracy lead to tyranny?（2017年1月18日）
作者是香港特區政府中央政策組顧問
[王卓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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