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要數最多人認得的中國藝術家作品，應該就是這個人像：粉紅色面頰、恤平頭裝、瞇着眼、咧嘴大笑的男子，那正是岳敏君不斷重複創作的傻笑人系列。他以1989年六四事件作為創作靈感的油畫作品《處決》，更曾在2007年時以293萬歐元（折合當時4400萬人民幣）的價格被拍賣，創下了中國當代藝術拍賣的最高紀錄。這次岳敏君在港舉行展覽，製作了5件全新的雕塑，並和我們分享他對於藝術、商業、教育和香港發展的看法。
這次岳敏君跟商場合作製作藝術品並舉辦展覽，他跟海港城的淵源是在數年前，在一次出席廣州《新周刊》活動時，海港城的人也有參與，並問他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後來有了上年合作推出的傻笑人圖案雨傘，今年就辦了這個展覽。「在商場舉行展覽，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迎合很多的觀眾、媒體，大家會覺得你做這些就是有商業企圖，這也表現了藝術創作是多麼難的事。在商場，大家會對藝術品有更多的關注，但也有更多的疑問和不滿。我這次新造的5件銅製傻笑人雕塑，也刻意和以前的都不同。他們的姿態都是蹲着的（大部分傻笑人作品都是站立的）、以銅製成（與畫作中色彩豐富的傻笑人有很大的分別），底座也是一個破爛的金屬台，我想要營造一個慘慘的感覺，與商場內的裝飾商品形成對比。」岳敏君說。
成功關鍵：創造一個形象
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四大天王」之一，他覺得自己成功的原因是什麼？「我想，關鍵是我創造了一個形象（指傻笑人），然後反覆不斷在不同的背景下發展，從藝術的角度來說，以前沒有其他人做過。」展覽的5件銅製雕塑和12幅畫作，便都以傻笑人為主角。此12幅畫作，伴隨12首由西班牙詩人題的詩。岳敏君說：「這些詩都是他們看過我的作品後寫下來的感覺。詩句是跟我所做的藝術很不一樣的類型。我們自小被教育成什麼唐詩、宋詞，什麼康橋的，才是好詩，但詩也應該有各種類型。我覺得這些出自西班牙詩人的詩句，挑釁性很強，背後的意思與畫作的關連，需要你自己去連結。他們看到菊花，可能想到他的家鄉的一片農田，有很多豐富的顏色和意象，但我們會想起清明。那差距，也會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感覺。」
利用商業擴闊作品
「在中國做藝術，與西方不同之處是沒有一套價值觀，沒有所謂的藝術標準。但或者就是因為沒有既定標準，我們才能夠在充滿矛盾的社會中創造自己的一套。在社會比較安定的地方，沒有切身的體驗，只能夠憑空創造，於是這些作品過幾年就會變得沒有感染力，因為裏面沒有由生活本身賦予的經驗。」而這次新造的作品，就特別集中在一個人身在商業社會的生活經驗。岳敏君說：「現在的商業社會就像以往的宗教，很多東西觀念都是圍繞着這裏發生。在發達地區，人都太相信商業，商業變成一種權力，變得愈來愈大，卻同時異化了社會。而我卻在利用這商業條件去創作藝術，並且將自己的藝術作品帶到前所未有的寬度和廣度。如果沒有商業活動，我怎樣找來製作費、工人去完成這些作品呢？」
「港人可重新決定身分元素」
岳敏君這次帶同3歲的兒子來港，他有沒有特別想培養孩子的藝術天份？「也沒有特別怎樣，始終他還只有3歲。而且欣賞藝術是很個人的一件事，應該讓他隨便嘗試。現在他突然想在紙上亂畫，我就讓他畫，旁邊的人或者會覺得很浪費，但我就是覺得不要控制他，讓他不受限制地、自由去做。我想讓他在完全自由、不受限制的情况下成長。但當然，這在中國是有難處。」那香港呢？「當然香港也是中國的一部分，但畢竟一國兩制，仍然有它的特別之處。現在你們都說國民教育。其實由港英政府到1997年回歸以後，香港正經歷一個新的文化發展的機會，背景不同了，香港人可以重新決定哪一些元素是應該放在香港的身分裏面，例如商業、民主、平等之類的東西。如果香港沒有這些自己的價值觀，就不是香港了。」
和岳敏君訪問期間，旁邊的公關小姐遞上了一大疊展覽場刊，要他簽名。我們笑他現在是「肉隨砧板上」，並為他解釋這廣東俚語是「任由宰割」的意思，他側側頭笑着回應：「在商業社會中，不是每個人都是一樣肉隨砧板上嗎？」他提起19世紀時的美國青年梭羅，他決定進行一個遠離社會的實驗，獨個兒隱居湖邊生活，後來寫成《湖濱散記》一書：「但最後實驗完結，青年還是選擇回到社會去生活，可能人類始終都是群體、社會性的動物。」又或者，回歸到商業社會並不代表失敗。這次帶同孩子來港，岳敏君也不能「免俗」，特別抽空帶同孩子去迪士尼樂園，雖然排隊的人龍很長，但看着孩子開心，他自己也笑了——那不像傻笑人一樣矇着眼不明所以的大笑，卻才是岳敏君最真真切切的笑容。
文 張曉冬
圖 林俊源
協力 海港城
編輯 方曉盈
美術指導 John Wan
新聞類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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