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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人誌:陳偉儀 科學不應主宰命運長青網文章

201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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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8年12月31日 07:53
2018年12月31日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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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因為賀建奎,對人類基因編輯技術一知半解的記者們,齊聚到首日「基因編輯國際峯會」的會場外,一見似是教授級的人馬步出,就蜂擁而上。中文大學副校長兼生物醫學學院院長陳偉儀當然都被包圍,但他的意見相對冷靜,未有立刻批判這個被形容為「狂人」的科學家,想聽過他發表實驗結果再作評論。
翌日,無法抽空到峯會的陳教授依然關注着事件,在辦公室一邊工作,一邊聽賀演講的網上直播。陳教授越聽越反感:「佢根本就答唔到啲問題……佢好多假設,而啲假設根本就唔成立。」對於作為頂尖華人遺傳學家的陳偉儀,這個「人體實驗」不但在基礎設計上充滿缺陷,更嚴重的問題在於賀以科學家高高在上的態度看待普通人,忘記對人的尊重,破壞大眾與研究者之間的互信。回顧自己逾40年的研究生涯,陳偉儀即使破解了不少罕有病背後的基因密碼,找到診斷或治療的方法,但他從不敢擅自為病人決定命運……
記者:關冠麒
攝影:夏家朗
病人有權知 也有權唔知
陳偉儀上世紀70年代起獲獎學金到美國佛羅里達大學攻讀博士,主力研究各種基因與不同遺傳病的關係。現已滿頭白髮,年近70歲的陳教授坐在副校長室內,回憶起二、三十年前一件至今難忘的研究經歷。
亨丁頓舞蹈症(Huntington's Disease)是無法根治的罕有病,每一萬人僅有少於一人染病。大部份擁有其致病基因的人到中年才會發病,認知及身體協調能力會逐漸衰退,並在十多年內死亡。當年陳偉儀所在的實驗室找到簡易的診斷方法,只需提取小量細胞,就可在發病前準確驗出有否該致病基因。「我哋診斷到有個病人真係有嗰個病,我哋就同佢家族嘅人講,可以幫你哋診斷埋,你哋願唔願意?」
「如果從科學角度去睇,梗係做啦,一早知道有事,就可以早啲生咗細路仔先,或者索性唔好生啦。就依家冇得醫,都好難保二、三十年後有得醫㗎。」但病人家屬的答覆卻出乎他意料:「好多佢嘅兄弟姊妹,大部份都話唔想做。我問點解?佢哋話,如果驗到有呢個病,就等於判咗死刑啦,未來我十年、八年點搞啊?會好難過;如果診斷到冇病嘅話,我又會好內疚,點解兄弟姊妹有,係得我冇?係咪對佢哋好唔公平?」
「佢哋係有知情權,但可以唔知㗎嘛,你唔能夠夾硬逼我知。」人類既複雜又難測的自由意志與感情,非黑即白的科學往往無法解決。對健康必然有益的及早診斷,陳偉儀尚且不會自作主張未得同意就驗;賀建奎為預防不易染上、已有藥可醫的愛滋病,為無自主能力的胚胎做基因編輯,更顯得大錯特錯:「唔能夠因為你係科學家,就有權利去做啲人哋未必想你做嘅事。」
今次基因編輯嬰兒誕生一事引起的迴響如此大,陳教授最擔心會影響大眾對科學家的信任。「科學家基本上乜都可以做,好多方法喺手;但科學都有條底線,有啲嘢唔能夠做,而大眾係信任我哋,先放手畀我哋做。」
「一般民眾會唔會以後唔敢信科學家?你哋會唔會做個科學怪人出嚟?」
信任從來都是臨床醫學研究的重要一環。
研究基因 轉化成實用診治
1989年,陳偉儀到美國首都華盛頓的私立名校佐治城大學繼續研究生涯,並將專注點轉移至內分泌方面的遺傳病。家族性男性性早熟(FMPP)的患者,出生後不久就自動產生大量男性荷爾蒙,兩、三歲已出現性成熟徵狀,嚴重影響成長。陳偉儀的團隊成功找到致病的基因變異,讓嬰兒可以及早診斷出病症,並在青春期前一直服藥抑制男性荷爾蒙分泌。
「我諗住實驗就係咁多啦,有個方法診斷,知道畀乜藥,搞掂晒。」豈料一個陌生人來訪,為研究帶來另一階段的進展。早在陳偉儀從事研究前,一名兩歲半男童就在佐治城大學被診斷出有FMPP。32年後,已長大成人的他發現身體出現毛病,就再向研究員求助,才發覺患上罕有的睾丸癌。因為這個個案,啟發陳偉儀進一步研究,終於發現有FMPP基因變異的人,有極大機會患上睾丸癌,可及早跟進和治療。
臨床實用的例子:由最初只是觀察基因變異,到用作診斷,再找到治療方法,甚至引伸到另一個病症的診治——亦即是近年政府經常在學界推廣的「轉化研究」。2017年的《施政報告》中,政府就要求大學要做更多「符合香港需要、具影響力及可轉化作應用的研究項目」;隨後教資會就試行三年度合共1.5億元的「研究影響基金」,強調要用來資助有「學術、社會和經濟影響」又「可轉化為產品」的實用研究。
中大算得上是對這個轉化概念最捧場的大學,單單陳偉儀任院長的生物醫學學院,近三年就開了五間生物科技公司,分別做基因編輯實驗代工、幹細胞試劑、可穿戴康復輔助等業務。「未來仲有兩間準備開。」陳教授道。「轉化研究」另一重點是引入私人投資,支持學界研究項目。
求真與實用 飯桌上辯論
但若由事事講實用、講利潤的商家作主導,陳教授以往一直專注的遺傳罕有病研究,會否因受眾少而被淘汰?短期內無法有可見回報的基礎科學研究,會否因而缺乏資金?陳偉儀坦言,此危險的確存在:「(做研究)以實用為主,唔係絕對啱。」但他指出,外國的模式一般是由政府支持基礎研究,由公司投資轉化研究,兩邊的資源不一定會直接競爭。他強調基礎研究絕不可以放棄:「依家嘅應用都係基於已知嘅基礎研究結果,但用用下就會用晒啲idea。如果我哋唔鼓勵基礎研究,就會冇晒新嘢。長遠嚟講應該鼓勵基礎研究。」
類似的科學求真精神與實用主義之間的討論,在陳偉儀家中飯桌都經常上演。陳教授的太太以至在美國成長的五個子女,工作都各有不同,甚至某程度上互有矛盾:「太太係會計師,大女係醫生,二女就係藥廠嘅企業律師,阿仔做銀行,尾二個女啱啱讀完law,另一個女讀policy。我哋一食飯,就好似聯合國咁,七個人有七個諗法。」
他曾經期待過愛研究新事物的細女會繼承其衣鉢,殊不知在柏克萊大學讀細胞生物學的她,有日突然向爸爸表白心聲:「Daddy啊,睇到你咁辛苦,我都係唔做啦。我想出去睇吓呢個世界先,我可唔可以唔讀書兩年,出去做嘢?」兩年後,細女決定轉攻法律:「如果做律師,睇人哋啲專利嘅話,我可以睇晒新嘢先到人哋睇,又唔使喺實驗室,幾好啊。」Daddy當堂啞口無言。
「我教育係比較放任,因為我喺美國三十幾年,嗰個環境係容許啲細路仔發揮自己,香港嘅環境令到啲細路仔好快定形,唔係講笑。」他亦將西方的文化帶回母校中大。2009年陳偉儀接受邀請,回母校中文大學任教,一口氣將原來的解剖學、生物化學、藥理學和生理學四個學系重組,合併為生物醫學學院,強調在研究上的跨學科合作。在設計新實驗室大樓時,就參照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的做法,將所有實驗室打通,變成全開放式:「以前如果有房,閂埋房門就你見我唔到、我見你唔到,永遠唔會傾偈。但做科學應該多交流,打通晒就唔傾唔得啦。」
捱義氣回港 任中大院長
陳偉儀在中大求學時期,師從當時的化學系系主任、後來的中大第二任校長馬臨:「佢一嚟已經收我做研究。當時有套現成嘅kit(實驗套裝),用嚟驗血脂,但冇寫成份,因為係公司秘密。馬教授問我可唔可以分析入面係乜嘢?好得意,好似一個puzzle,覺得好好玩。」他幾乎大學四年的課餘時間都在實驗室度過,是一般學生難得的機會。1974年以一級榮譽畢業後,陳偉儀赴美國求學,事業、家庭基本上都在遠方建立。
1989年,陳偉儀剛到華盛頓繼續學術研究,就發生六四事年:「當時心諗,有冇搞錯,咁都可以發生?依家諗返,後來97點解冇返嚟,呢個可能都係其中一個原因,我唔知啦,但嗰時冇嗰個衝動。」他後來在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的兒童健康與人類發育研究所,任基因組學實驗室主管及首席研究員,又曾任美洲華人遺傳學會主席。
到2009年,以他為首的五位顧問,受邀為中大的基礎醫學研究提供改革建議,獲校長接納。時任中大醫學院院長霍泰輝多次游說他回港做院長:「你又係校友,又係委員會主席,你去捱義氣啦!」最初陳只接受五年臨時聘約:「我同自己講,畀五年你返去玩吓,做到65歲退休走。」但一做就已九年,至今仍未言休。
陳偉儀從事研究四十多年,世界知識交流、科學發展不斷加速,以往要在圖書館爬書櫃,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膊上」;如今在Google Scholar按個鍵,學問就來到你窗前:「科技發展比倫理觀念發展快好多好多,追唔到。我哋能夠做嘅嘢太多,多到根本未有一個清晰嘅觀念,去引導我哋,依家真係摸着石頭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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