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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識導賞﹕佛教曾走進人群 來到今天,慈悲只剩包容?長青網文章

2017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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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7年05月07日 06:35
2017年05月07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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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五月三日「佛誕」紀念釋迦牟尼誕生,這一天,法師開壇講經說法,佛門大智慧普度眾生,要離苦得樂,要學習慈悲。


基本法委員會副主任梁愛詩也來講「慈悲」。


她在一個佛教活動致辭,說香港有小部分人認為可以用暴力解決問題,好像佔中、佔旺,令人擔憂,又籲市民以佛陀作榜樣,發慈悲之心,自我反省、多些包容少些執著。


只是佛法不同基本法,《華嚴寶典》之上沒有第一百五十八條留下釋法尾巴,何謂慈悲,可不是梁副主任說了算。


「叫人包容,不要執著,古往今來,也一定是對的,即使是中國的傳統儒家文化也教人克己復禮,但是不是就是完全在佛教的context之中呢?」香港中文大學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唐秀連博士說:「佛教中的慈悲的真諦,更深更闊。」


慈、悲 兩種意義

講慈悲,一般人印象是情感的表現,如其英文譯:「compassion」,再翻過來直譯就是同理心,要人切身處地,對他者多一份憐憫,多一點關懷。


「但慈悲其實是兩個字來的,有兩種意義。」梵文中,「慈」是maitrī,又即愛念,謂以愛樂歡喜,起大慈心,能與他樂也;「悲」在梵文中作karunā,又即愍傷,謂以惻愴憐愍,起大悲心,能拔他苦也。所以願給一切眾生安樂叫「慈」,願拔一切眾生痛苦作「悲」,二字合在一起,才是所謂的「慈悲」。


小乘:捨棄自我 離苦得樂

唐秀連說,傳統小乘佛教的概念中,「慈悲」是一種觀想的方法。佛教相信生死輪迴,是以眾生皆苦,唯脫離一切貪嗔癡,了脫生死,才能得道涅槃,而方法就是透過修行慈悲之心捨棄自我:「首先觀想你最親近的人,他快樂,你跟着快樂,他痛苦,你跟着痛苦;就是修慈悲心;這是第一步,再下一步便是觀想和你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比如行行下街,搭車途中遇到與你全然無關的人,你生起慈悲心,代入他的情景,目的是放低自我,去除自私自利之心;再下一步,就是觀想你內心憎恨的人,甚至殺父仇人,也要對他慈悲。」


「你可以說是相當功利,帶着一個切實的目標去修慈悲,但去到最後,已沒有所謂功利不功利了,因為你已經將自己苦樂放下,去掉自我,不再執著,連功利的對象也沒有。」捨棄自我,離苦得樂,小乘佛教中的最高境界叫「阿羅漢」。


大乘:為眾生爭取福祉

「到了大乘佛教,便很強調不要只做『阿羅漢』,要自利利他,自己得到解脫,過程中亦要幫助其他人,所以很強調『慈悲』的精神,而『慈悲』事實上是一個相當艱巨的任務。」佛道亦為菩提道,除了上求菩提,還要下化眾生,《本生經》中記錄佛陀得道前的前生故事,其中一世,他是忍辱仙人,深山之內的一名苦行者,某天遇上到山裏打獵的國王,國王詢問鹿群去向,忍辱仙人為保鹿群性命不說,盛怒之下國王砍其右手,他依然不說,最終手腳耳鼻全被斬下,國王問他:「我這樣對待你,你恨我嗎?」忍辱仙人答:「不但不恨你,將來成道,第一個還要先度你。」


「所以菩薩是很高難度的,要為法忘軀,不惜生命,如果他要你的命,你也要給他,菩薩便是有一個很勇猛的精神,眾生的苦難也要去承擔;所以『慈悲』不是一般我們覺得很迂腐、死忍爛忍、人哋去蝦你也不反抗的意思,而是考慮到眾生利益,放下自己,當中還要有智慧,在適當的時候要採取適當的措施,為其他人,包括自己,爭取最大的福祉,舉例仙人不反抗,因為他要保護那些鹿,但如果國王要殺很多人,要發動戰爭,仙人是不是採取同一措施呢?未必,他可能要因時制宜,用其他方法去制止這一場戰爭,對抗皇帝的暴行,這才是『慈悲』的精神。」


隋唐 三階教做慈善搞眾籌

除了容易誤讀「慈悲」,一般人今天對於佛教的印象,也難免刻板片面,覺得出家人就是出世之人,不理世間俗事煩擾,唐秀連說這裏中間有段古,想當年佛教自東漢末年傳入中土,一度盛行,隋唐年間更有一個「三階教」,寺廟和尚走入人群,積極與民間事業互動,做慈善,立「無盡藏」,勸化信徒布施錢糧,由寺院庫藏統籌運用,供作修繕寺塔經藏或救濟、借貸貧苦百姓之用:「類似今天的眾籌集資,放貸給人做生意,收番來的錢去營運寺院,救濟貧苦,當時的漢傳佛教中,在武宗滅佛之前,相當盛行。」


「但到了清末民初,當時的人普遍的觀感改變了,認為漢傳佛教是很出世的,有什麼社會功能呢?幾乎是沒有。什麼人會出家呢?失敗者,社會上遇到不如意事,走投無路的人,這是普遍社會的印象。」


明朝 朱元璋把僧侶推入深山

「這和明朝時的政策有關,因為朱元璋出過家,有傳甚至曾經加入過摩尼教,之後搞革命奪權,所以他了解也懼怕宗教的力量,就像現在的中共害怕法輪功一樣。」明太祖朱元璋的佛教政策,以提倡保護為名,整頓控制為實,他完善度牒制度,禁止私自披度,專門登記僧籍,又將僧人分為禪、講、教三類,要求各務本業,嚴禁僧俗混淆,以致有史學者分析,整個政策是以隔離作為核心:「他將佛教變成『山林佛教』,將僧侶推進山林,不容許他們隨意接觸群眾,慢慢,民間不知道和尚發生什麼事,和尚又不知道民間發生什麼事,總之躲在深山中,有人死了,便出來念下經,經過幾百年後累積下來的觀感,出家人都很出世的,和社會無甚關係。」


今天 重個人修行 非制度改革

近數十年間,新興的「人間佛教」主張便是希望扭轉這一環,在佛教中注入生命力:「比如太虛大師,覺得佛教和人的生命有關,不是死後才找人打齋,做法事,去西方淨土;佛教是可以提供很多很積極的生活意義給現世的人,他的徒弟乃至後幾代,台灣的聖嚴法師、星雲法師等等,也是繼承了這一種,希望將佛教帶回人間,和我們的生活發生關係,積極地走入社會,回應社會的問題。」


無疑今天兩岸三地的佛教比從前入世,但說佛教徒很積極地投身社會事務,又不盡所然:「入世,又不代表會直面社會議題,我不會說他們離地,反而另外一個更貼切的形容是,很personal,個人的選擇,個人的修行。」


「我覺得中國人是很強調個人心性修養,有什麼問題,你解決了心性之學,便可以解決了,而不習慣在社會結構上進行改革,朝代為什麼腐敗?因為皇帝衰,將很多複雜的問題歸納於道德問題,個人修養不夠,那個人如果是好人,便天下太平,很少會視之為結構性的問題,如果社會有問題,咪每個人都做好一點囉,很強調個人內在力量,是所有問題的根本,本立而道生。」近年台灣辦得有聲有色的法鼓山,講環保時也是心靈環保,如何從生活上去實踐,而不是討論社會如何去徵稅,如何減排:「所以你話他不重視社會事務,不是,不過他是從個人層面去配合,而不是從集體制度上去參與。」


「佛陀沒說教徒不可參政」

唐秀連在中大教佛教與現代文化,不時有學生問他,何以相對於基督徒或天主教徒,香港的佛教徒在參與政治上總是興致缺缺?有人要以愛與和平佔領中環,卻鮮有看到佛教徒出來用慈悲佛法參與抗爭:「不參與是因為沒興趣,也沒有這個傳統,或者以往沒有這個路徑給他們去追隨,所以不知道如何開始。比如好實際的問題,這裏建不建一個發電廠,便不是一部佛經的智慧可以應付到的事,而是需要動用很多資源,去做很多思考,很多辯論,但在漢傳佛教中未必能夠應付到這些。」在內地,以至香港,不乏在制度之中身居要職的佛教徒:「但他不會將兩件事結合,而是日頭走去參與政治,公餘便去禮佛信教,不會將自己的參與放到宗教上解釋,說成因為佛教對我的啟示。」


今屆特首選舉之前,便有香港的年輕佛教徒,成立了「關注佛教選委大聯盟」,質疑由佛聯會包攬十名佛教界選委,唐秀連認為,類似的行動雖然未曾造成廣泛迴響,但總算是一個開始,她最近參與的一些學術研討會中,也有人提到「人間淨土」的概念要增加對社會議題的關注,和政制上的參與:「他們會承認在漢傳佛教中是落後的,大家有一個意識上的開展,但似乎也是一個起步階段。」


有人認為佛陀是社會改革者,在婆羅門教流行的印度站出來抨擊種姓制度的不公義:「佛陀強調四姓平等,但當時印度普遍沒有一種社會變革的觀念,他不會想到推翻王權,建立民主政權,而只能透過宗教的方式去進行對話,思考或抗爭;但在精神上是沒有衝突的,佛陀沒有說過教徒不可參與政治,反而他自己也經常和國王對話,加上出身王族,很知道政治是什麼一回事。」


今天的印度有新佛教運動,在東南亞國家,僧侶是推動社會改革的中堅分子,在日本,和自民黨聯合執政的公明黨,便和佛教團體創價學會關係非比尋常。


靈山聖境遇見雷鋒

縱觀台港,佛教入世是勢之所致,大陸的情况又如何?唐秀連近日參觀過無錫的靈山聖境:「裝潢美輪美奐的,名字也捨棄傳統,在硬件上相當接引到眾生。」惟當她下榻入面的靈山精舍,一片寧謐清幽的襌意佈置中,翻開房間的餐牌:「有特價推介,88蚊的一條魚。」


「這個靈山聖境在當代的佛教界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佛教場地,代表了現在中國佛教發展的某一個方向,所以很特別的,也見微知著。」語畢遞給我她手機早期拍下靈山單張的照片,小字寫着「奉獻他人,提升自己」,大字「學習雷鋒」。


我佛慈悲。


文﹕梁仲禮

圖﹕梁仲禮、資料圖片、受訪者提供

編輯﹕屈曉彤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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