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去年農曆新年期間發生的旺角暴亂案，3名年輕被告被判監3年。這刑期將會是整個事件的判刑指標，而稍後再會有十多名牽涉該事件的年輕人在區域法院審訊，到時極有可能判處非常類同的刑罰。再另外包括梁天琦及黃台仰等多名被捕者，將於高院受審，其判刑則可能會超過7年。這一批風華正茂、朝氣蓬勃、敢想敢做的年輕人，他們自己也可能想不到，會落得如此境况。我對這些年輕人的遭遇是感到非常憐惜的。我深深覺得，我們所有的「大人」都不能置身事外，因我們是相連的。我們不應只是指摘、謾罵，而應該在懲罰的背後，學習如何從「小孩子」的眼光看這世界，從不同的角度，認真思量，就算有不同的主張，都應放下「帽子」，切實而有建設性地去找尋問題的原因，教育及引領我們的新生代走向成熟、健康的路向。
對與錯 公平及不公平
也許因為我們在現時的教育制度下大都是鼓勵學生背標準答案，所以答案往往不是對就是錯。年輕人也會受到同樣的薰陶，在思考或批判事情時也是流於黑或白、對或錯的兩極化。這就容易在思考過程中傾向於粗枝大葉、以偏概全。最重要的是，他們常忽略的是在對錯之間，還需要有「程度上」的判斷。
譬如說，當日在旺角街頭可能聽到的說話：「啲差佬好衰格，成日打人、屈人，打佢啦！」如果能細心思考一下，「啲差佬」是佔1%還是80%？「成日」是否指絕大部分時間？警察又是在什麼情境下「打人」、「屈人」呢？這個指控除了講述者的敘述外，又有什麼證據支持這是事實呢？不同的思考方式，會帶來不同的情緒反應。我個人的思考結論會是：警察會「打人」、「屈人」，但沒有證據使我相信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這樣做，整體上香港警察不「衰格」，所以我不會去打這幾個在我眼前執行任務的警察。
又舉例，我們常聽說：「呢個無能的政府，令到現時的年輕人無將來！」論述中，「無能」到底有多無能，0分定40分？「政府」是指梁振英或是整個公務員體系？「無將來」是指無好工做、無工好做或是指短命？當然我們會因每個人的成長、經歷、思考方式不同，有不同的看法。但我們總不能大而化之，習慣地把事情的對錯，簡單地歸邊處理。面對現在年輕人的這種思考模式，我們「大人」是需要用平和、平等的態度與年輕人多探討事情的前文後理、前因後果。大家都要多學習高質素的多情境分析，而最後能有量度去尊重不同的看法。
政治理想與現實
年輕人是要有理想的，但我們也需要學習去接受現實，特別是政治的理想，通常都是虛無和不完美的。例如說，當年全世界就有成千上萬的性命犧牲去爭取實現共產主義，多年後發覺原來是行不通的，結果就是要修正、轉軚，過程之中我們就是要接受現實、接受不完美，這是人類發展的階段。
但重點是：破壞最易，建設最難。在不完美的情况下，我們容易傾向於指摘，而不去諒解；去發泄而不去建設。在沒有建設性的謾罵中，我們可能只是「贏咗場交，輸咗個家」。在現時的社會氛圍下，「妥協」或「中間立場」是負面、沒有立場的字句。但我深信，妥協並不是懦弱；中間路線並不等於無態度。舉例，我認為當日的「袋住先」方案，如雙方都能夠及早建設性地去協商，例如去修改提委會的組成、降低50%的入閘門檻等，這極有可能因而改變市民於民調中對「袋住先」的支持，致使泛民有理由去改投贊成票。那麼，這屆特首選舉候選人就要通過最後一人一票，面對香港人的真正訴求，而不是全然的1200人小圈子選舉或需弄個什麼「特首民投」。
用不正義的手段去爭取正義？
最後及最重要的是：不要用不正義的手段去爭取正義。不傷害別人身體、不侵犯別人的自由，是我們人類群居時大家必須要遵守的普世價值。南非的曼德拉坐牢20多年，最後以非暴力抗爭贏得了南非的「政治變天」；昂山素姬忍受了多年被軟禁後，還要周旋於不公平的體制內而不去革命。我想最終的理由就是不要見到死人、流血。參與旺角事件的年輕人，心裏面可能有些困惑：為什麼在金鐘用雨傘「插下」些警察，我們就是英雄；而這次扔玻璃樽、磚頭，就是暴亂而要坐監？所以年輕人要接受的不是國民教育，而是道德教育。道德教育是要長時間去陶冶、鍛煉、樹立而慢慢養成的。要讓年輕人知道在爭取正義的同時，心中必須有把高水平的道德尺。不流血、不犯法是一個文明公民要堅守的底線。我們要教導年輕人，條路愈難行、愈孤獨，他們愈需要毅力和智力。知道如何發揮領導才能及如何發揮團結力量才是所有爭取正義的正向。
妥協是雙方的
妥協是一種藝術，必須雙方先願意放下，放下某些情緒、放下身段、放下「絕對的對錯」的成見。再強調一次：妥協是雙方的。曼德拉和昂山素姬縱使有多偉大，如果對方沒有一絲的開放或妥協，這些美好的結局也是不會出現的。在香港，敢想敢做而又有識見、有辯才的年輕人，實在不多見。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我們香港人的璞玉、瑰寶。我們「大人」有時也需要作一些讓步或妥協，同時用平和之心去接受、引導、愛護這批年輕人，因為這是我們 「大人」的責任。總括來說，完美的世界是要去爭取的；但爭取的方法有很多種。不死人、不流血、不犯法，是文明人在文明社會最要持守的底線。忍耐並不是懦弱，妥協並不是龜縮。懂得何時進何時退才是聰明的表現。接受與尊重、智慧與愛，永遠都是一個健康社會的每一個成員應多去學習的地方。
作者是樹仁大學新聞與傳播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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