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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識導賞﹕自然非自然 我們如何看待自然?長青網文章

2017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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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7年02月05日 06:35
2017年02月05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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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烽煙節目有聽眾氣呼呼質問:「不夠地方住,為什麼不住埋郊野公園?」由施政報告說考慮在郊野公園建屋引來爭議,到前幾天有團體聯署,反對在九龍公園建地下城,似乎「城巿」與「自然」總是死敵。


我們住在城巿,習慣開水喉就有水,按燈掣就有光,偶爾家中驚現曱甴,在尖叫的同時才記起,「城巿」與「自然」的界線,其實不是非黑即白。


今期「地方之理」,我們聽陳劍青運用城巿政治生態學理論,試用不同眼光看看自己居住的城巿——就算是家中水龍頭中,每天用來刷牙洗臉的水,也隱藏政治生態學。


城巿vs.自然

由大家每天喝的水,到呼吸的空氣,甚至放假去遠足的郊外,似是「自然」資源,背後卻是許多人為過程的結果。「在家打開水龍頭就有水,水其實要經過輸水管、濾水廠、水喉,才到達你家中的水龍頭,這是自然加上城巿發展做出來的東西。我們覺得水是單純的自然資源,但其實中間經過許多過程,涉及利益分配、政治。例如鉛水事件,事件中的啟晴邨,是外判給中國建築承建。」本土研究社的陳劍青說。


我們對現代家居的想像,習慣了將「自然」與「城巿」分割。我們用水,但不會時時記住食水來自水塘收集的雨水;用電,但不會看到燒煤發電的過程;丟垃圾,但不會理會垃圾如何回歸大自然。「你在家中看不到水管,水管都收在看不見的地方。排污渠都在牆外、地底,因為我們將不想要的東西externalise(外化)。」


資源背後的政治角力

城巿政治生態學提醒我們,水、植物等生活中的各種「生態」資源,其實都是「自然資源」(水)與「人為資源」(水管)的融合,融合的過程,叫「城市代謝化」(Metabolic Urbanization)」,背後其實都有政治。由購買東江水的價錢,到我們呼吸的空氣,無一倖免。一個顯例是內地霧霾問題嚴重,政府被指改善霧霾不力,《人民日報》則指餐飲油煙是重要污染源,說明看似「自然」的資源,背後亦暗藏政治角力。


被私有化的資源

運用「城市代謝化」視角,我們會更警覺「自然」資源背後的人為過程、當中涉及的利益分配、效率、潛在問題。「我們總覺得水質問題在於東江水的源頭(污染),而不是(水資源)城巿化(Urbanization)的過程,所以會覺得在將軍澳建海水化淡廠可以解決問題。但若以城市代謝化的視角去看,我們就會仔細審視當中涉及的過程,你會問,現在化淡廠的發展模式是怎樣?」


二○一五年,政府宣布於將軍澳建佔地十公頃的海水化淡廠。陳劍青翻查最近的立法會文件,發現政府正循私有化化淡廠的方向請顧問公司做研究建議,有意招募私營公司設計、建造及營運(DBO:Design, Build, and Operate)化淡廠。早前屯門望后石污水處理廠由中國建築中標承建,陳劍青認為,由私營公司管理水資源,是近年趨勢。「供電早已在七八十年代外判,水是一直守得住,沒被外判的資源。若海水化淡廠都私有化,可以預視我們用水的公帑負擔會更貴,或有機會轉嫁成本給小市民。」陳劍青擔心,海水化淡廠或有可能成為另一條西隧。「建了廠,還得花巨款買技術、換零件,這部分才襟計。」


改善環境 為經濟服務

自然資源除了供給生活所需,也是城巿規劃的重要一環。「2030+規劃」說要善用「藍綠資源」,藍即水資源,包括維港、海灘、河道等;綠是自然資源,如郊野公園、公園,如何運用「藍綠資源」,背後有千絲萬縷的考慮,不單是環境考慮,亦是租值提升。「政府說要『活化水體』,發展親水文化,將啟德發展區的明渠變成『啟德河』,意念其實來自外國,如韓國的清溪川。河岸改造、城巿綠化都給你一種『自然的感覺』,但其實都是地方營造,讓城巿的形象相對更好,除了開拓工程利益,也可帶動租值,是不少新城巿的營運方式。」


韓國的清溪川本是首爾的下水道,二○○五年改造為約十四公里的人工河,成為知名觀光景點。「綠化面積可以帶動租值,英國海德公園附近住的,也是最有錢的法國、俄國商人。但發展啟德河,我們同時要問,啟德河本身是收集雨水的明渠,將它變成了暗渠,日後若有堵塞,會否更難處理?」


自然資源塑造城市身分

政府多次提及發展郊野公園,最新出爐的施政報告提及政府會考慮於郊野公園建公營房屋及老人院,再次引起「保衞郊野公園」的討論。陳劍青說,大家為何如此着緊郊野公園,背後其實因郊野公園也塑造了我們身分的一部分。「我們以前的想像是自然(資源)都是為人所用,但其實自然不是純粹被動的『資源』,而是一直在改變我們,像郊野公園。『郊野公園』不是自然被劃出來的,而是人們劃出來的。過去數十年,郊野公園建構了香港城巿空間的身分:別人問我們香港有什麼特別之處?我們會答是郊野公園。」


因此,郊野公園也不是純「自然」的地方,而是「都市自然」(Urban Natures)。「七十年代,郊野公園滿足了城巿的需要:娛樂、集水區、物種保育,這些都是城巿化的概念。其實郊野公園一直在建構城巿,而過去十多年,過程中,我們跟郊野公園已建立互動模式,就是作為城巿的『再生產空間』(reproduction space)。郊野公園是我們用來回氣、休養生息的空間,休息過後才能回到城巿生產。正如學者阿圖塞說,沒有再生產的過程,就沒有生產力。」


城巿、自然 可以融合

「城巿」與「自然」並非必然對立,反而是融合的概念,「我們現在的自然觀,限制我們介入的想像」。陳劍青記得,有次烽煙節目討論發展郊野公園,有聽眾打來,質問:「反正郊野公園都無人住,現在不夠地方住,為什麼不住埋郊野公園?」陳說:「我們都忘記了,自己活在自然的空間,就算自己的身體,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環評局限討論

雖然如此,但無法否認,「城巿」發展與保育「自然」之間,總有張力。不過,陳劍青點出,現時我們對各種發展的討論,不論是郊野公園、機場第三條跑道、河套發展區、大浪西灣、南生圍等,都被政府牽着鼻子走,特別是引入環境影響評估(環評)制度後,更是改變了民間、環保團體看問題的方式。


政府於一九九八年實施環評條例,鐵路、大橋、污水處理等大型工程,都需經顧問公司完成環境評估報告,完成公眾諮詢、由環境諮詢委員會提供意見,才由政府批發許可證施工,評估工程對空氣、噪音、水質、生態、漁農業、文化及古蹟、人類健康等影響。


陳劍青說,環評制度將郊野公園等自然資源的價值量化,「例如生態價值,高生態價值的指標是某物種現存的數量少,像沉香。政府單純以科學方式理解其價值,卻忽略了其他因素,如郊野公園塑造了我們的城巿身分,或者沉香樹稀有是因為被斬得多,其實是人為因素」。


他批評,政府以「專家環評」壟斷話語權:「環評報告將個別地方列為生態價值低,其實是去justify(合理化)發展,為發展服務。環評聲稱以科學技術方法評估稀有品種,但竟將罕見的黑臉琵鷺列為在港常見的物種,當中其實涉及制度問題。環評的制度下,只承認環境技術專家有能力評估,隔絕了巿民參與,過去十多年也影響了環保團體的運動進路,局限於就住環評給意見。反觀以前的環保運動如反大亞灣核電廠,不僅是討論技術,更是大眾運動。現在變相只是與政府鬥專業,只在文書上角力,隔絕了群眾。」


生態價值如何量化?

「政府是以這種『環境知識』進行城巿利益分配,講到環境可以被量化及補償。環評報告的前設是假設工程一定會進行,最後建議如何補償,不少更將動土地方的生態價值描繪到好差,過去二百多份報告,只得幾份沒有通過,而且都是純技術性失誤。」他認為,政府以環評報告將「生態價值」量化,忽略了環境的獨特性,借此合理化其「開發、補償」的發展模式,例如討論三跑時,機管局建築工程環保事務總經理李仲騰稱中華白海豚會主動避開工地,發展落馬洲河套地區,則說會安排通道讓雀鳥繼續在工地外飛行。「發展的環境可以補償,剷了一樹可種樹,什麼都可以解決,製造一個假象,是經濟發展可以令生態更豐富:建新的樓時都可以加多點綠化空間,變相是有權發展的人,才有權享用。」


一切離不開環保

陳劍青說,透過城巿政治生態學,我們可以為自己充權,重新思考如何以行動帶來改變。他形容,各種環境問題下,大家都處於一種「末世」的氛圍,以消費買來安慰。「當你處於不知怎介入的狀態,犬儒地覺得解決不到問題,就只好由商品化方式尋找出路。有霧霾,就買空氣清新機;土地污染,就多吃所謂綠色食物。」「自然」的「符號」如精油、水耕食物大行其道,「但我們有沒有想過,其實精油產業要用許多椰子油,斬了好多熱帶雨林的樹?」早前地產商人施永青為發展郊野公園護航,稱「環保只是人類自己弄出來的概念」,陳劍青反問何謂環保:「這世上沒有所謂環保人士,我們以為專門做環境工作才叫環保人士,但其實我們就活環境之中,所有東西都與環保有關。所以許多環團都開始講城規問題。」


城巿政治生態學(Urban Political Ecology)

探討水、空氣、綠色空間等自然資源如何融入城巿,思考「自然資源」如何與人互動。


【地方之理•系列二】

文﹕黃熙麗

圖﹕黃熙麗

編輯﹕王翠麗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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