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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我的時代我的歌:笑住講聲我係我 \文:蔡子強長青網文章

2017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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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7年01月05日 06:35
2017年01月05日 06:35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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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近日,驟覺身邊愛國主義洶湧澎湃,那全因一段短片,這段短片甚至引起本港以至內地熱議。


一首歌引發愛國主義澎湃

說的是龍應台在港大作的演講,題目叫「一首歌,一個時代」。她說:「一首歌能夠經歷數十年依然不被忘記,是因為它是時代、是歷史,更是每一個人的回憶與安慰。」她接着問台下聽眾:「你們的啟蒙歌曲是哪一首呢?」周偉立,即現今浸大副校長,接過咪說:「我想起進大學的時候,很多師兄帶我們唱的《我的祖國》。」


龍應台反問了一句:「真的?《我的祖國》怎麼唱,頭一句是什麼?」台下旋即有人唱起來:「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起初幾句,歌聲還很寥落,但唱的人愈來愈多,最後就演變成全場大合唱。


《我的祖國》是1956年上映的內地電影《上甘嶺》的插曲。故事講述1950年代「抗美援朝」中國「志願軍」打韓戰的故事,當時中國將士縱然傷亡慘重,但仍表現出堅毅意志和愛國情懷。


正如前述,這段短片引起本港以至內地熱議。有通訊社稱:這段視頻上傳網絡後,許多大陸網民表示自己感動得哭了,有人說「愛國港人還是佔大多數」。《人民日報》也刊文說:港人合唱《我的祖國》沒什麼奇怪,香港回歸祖國以後,愛國依然是香港的主流民意。


不單止部分國內網民反應激動,就連我的一名大學同學,他也在網媒撰文,說看了這段短片,「不自覺就流淚了」。


於是又有人延續這個玩意,再道出「他的年代他的歌」,結果有人甚至連國歌《義勇軍進行曲》也搬了出來。


我也懂得唱「紅歌」

坦白說,我在大學念書時,不單參加過國是學會,更當過學生會會長,所以當年也懂得唱這些「紅歌」。


我還記得,很多年前帶學生返內地大學交流,晚上出席聯歡節目,難免被學生「擺上枱」,起哄要我上台唱幾句。當時為了配合場合,也想給學生一個「你估我唔到」的surprise,於是我揀了另外一首「紅歌」唱,那就是《歌唱祖國》: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結果,只是唱了幾句,就惹來國內學生歡呼,最後順理成章,也演變成全場大合唱,把全場氣氛推至沸點。這本來就在預料之中。


《問我》出現在自由主義萌芽的那個年代

但如果你問我同一個問題,老實說,哪怕我仍然認同自己是一個中國人,但我所想起的「我的年代我的歌」,是1970年代香港開始流行的一首廣東歌,那是黎小田作曲、黃霑填詞、陳麗斯主唱的《問我》。這首歌的歌詞如下:


「問我歡呼聲有幾多,問我悲哭聲有幾多,我如何能夠一一去數清楚。問我點解會高興,究竟點解會苦楚,我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


「無論我有百般對,或者千般錯,全心去承受結果。面對世界一切,哪怕會如何,全心保存真的我。」


「問我得失有幾多,其實得失不必清楚,我但求能夠一一去數清楚。願我一生去到終結,無論歷盡幾許風波,我仍然能夠講一聲,我係我。我仍然能夠講一聲,我係我。」


那是香港社會作出重大轉型的時期。經濟起飛、西風東漸,教育以至大學教育逐漸普及,香港由一個傳統華人社會,過渡到一個現代都會。傳統上的價值、家庭倫理、道德規條等之權威,都開始遭到西方思想所衝擊。自由主義開始在這個時候萌芽,年輕一代嚮往自由、追求自我,以及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非只當一個循規蹈矩的乖孩子,懶理老一輩的目光,更不想受舊的一套所束縛。


「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

《問我》這首歌就在這時橫空出世,歌詞中「無論我有百般對,或者千般錯,全心去承受結果。面對世界一切,哪怕會如何,全心保存真的我」,正好說出當時年輕一代嚮往自由、追求自我、無悔青春的心裏吶喊。


這首歌對我的最重要啟蒙,就是4個字——「做番自己」。我們無謂去斤斤計較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亦懶理世俗對自己的眼光;人生所追求的,只不過是歷盡幾許風波後,仍然能夠「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


童年時,十分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同,父母、老師、同學……但成長的過程,慢慢明白,其實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並不重要;相反,心裏真實的感覺,才是自己唯一要在意的。畢竟,只有這顆心,才會陪伴自己走到人生盡頭。


試想想,1970年代,當國內文革正發展到頂峰,「全國山河一片紅」,祖國同胞一起高唱歌頌集體主義的「紅歌」,而我們這邊卻自得其樂的輕輕哼着「我係我」,那就是當時的香港。


本土的先驅

除此之外,1970年代初,香港樂壇仍是國語歌主導,再不就是英文歌,廣東歌仍未成氣候。因此《問我》後來大受歡迎,人人琅琅上口,實在為廣東歌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用今天的語言,就是為發揚「本土」作出了貢獻。


這首歌最精粹的一句,「我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而非「我是我」,就曾引起不少衛道之士批評,說黃霑不應把本應文雅的歌詞變得太過口語化。


這首歌到今天仍然有很多人喜歡唱,除了歌詞填得好,也因為它代表了一個年代大家的感情。或許你會譏笑今天仍喜歡唱這首歌的人「老餅」,但我卻會說它其實也代表了知識分子的應有情懷。


1980年代念大學時喜歡唱《誰能明白我》

可能,從小到大,我的性格就是不大合群,甚至有點自以為是。進了大學、做了學生會,就更變本加厲,懶理與別人間的隔膜,甚至以此自戀。因此,當時與很多學生會兄弟姊妹的另一首「飲歌」,就是林子祥唱的《誰能明白我》。我記得每次在學生會開會到深夜,返回宿舍時,經過百萬大道、烽火台、圓形廣場,夜闌人靜之際,每每愛引吭高歌,高唱:


「昂然踏着前路去,追趕理想旅途上,前行步步懷自信,風吹雨打不退讓」;

「前路哪怕遠只要自強,我繼續獨自尋路向,常為以往夢想發狂,耐心摸索路途上」;

「懷自信我永不怕夜航,到睏倦我自彈自唱,掌聲我向夢想裏尋,儘管一切是狂想」;

「用歌聲,用歡笑,來博知音的讚賞」。


只要大家比較一下《問我》和《誰能明白我》兩首歌的歌詞,就知道情懷是一致的,因此也是一種自然的延伸。


大學畢業後,開始有機會在媒體寫文章、月旦時事,轉眼已經20多年,僥倖尚有不少人看,亦自然預了會惹來不少人的批評以至攻擊。但從年輕時代開始,早已慣了我行我素,因此也沒有怎樣在意。都是那幾句:「無論我有百般對,或者千般錯,全心去承受結果。面對世界一切,哪怕會如何,全心保存真的我。」


只望仍能在洪流中我手寫我心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大志,也一向不識時務,所以沒有想過要當俊傑。我的心願十分謙卑,只想在愛國主義、民粹主義等浩浩蕩蕩的今天,仍能夠在洪流找到一塊小小的立足地,我手寫我心,繼續唱出這麼多年來自己仍十分喜歡的那一句:「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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