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近日，接受一名來港作調研的國內學者訪間，談到「後梁振英」的香港政局時，他提出了不少疑問和擔憂。我聽了之後，除了一一解答之外，亦心想，其實這不正正也是不少港人思想的誤區嗎？於是覺得也可以拿出來與讀者分享一下。
曾蔭權年代「完全不作為」？
國內學者朋友的第一個擔憂，就是梁振英走後，香港會否從他5年內的「有所作為」，倒退回曾蔭權年代的「完全不作為」呢？他還引用了一句英文諺語，叫大家慎防：「throw the baby out with the bathwater.」
低貶曾蔭權年代為「完全不作為」，我認為這只是某些「梁粉」，為了替梁振英上台造勢，所一直作的宣傳。你可以因為各種理由，例如傲慢、貪小便宜、不造地起樓等，而不喜歡曾蔭權；但把他說成「完全不作為」，卻是不符事實。
如今大家陸續受惠的「十大基建」且不說，再舉一個例子，大家似乎已經忘掉曾蔭權在任內成功推出和落實最低工資政策，這可能是九七之後特區政府推出最重要的社會改革，影響深遠，且難度極高，不單單是政府願意花錢就可以，還要政府能夠協調勞資雙方，讓雙方達成共識，才可成事，而當時「曾班子」卻做到了。試問大家能對最低工資視若不見嗎？
反觀，當然梁振英在任內做了一些扶貧工作，如推出低收入在職家庭津貼等，不容否定，但後者只需要政府願意花錢就可成事，並不需政府在不同階層之間斡旋共識；至於需要斡旋不同階層共識的，例如標準工時、全民退保，甚至只是強積金對冲，如今仍是「得個講字」。
二元對立只是「梁粉」宣傳伎倆而已
所以，把兩個年代說成是簡單的二元對立，無疑虛假，只是某些「梁粉」的宣傳伎倆而已。事實上，不是只有梁振英一個特首才會做民生工作。
此外，亦沒有人打算「throw the baby out with the bathwater」，沒有人會否定梁振英在一些民生政策尤其是房屋、扶貧等的政策大方向，大家亦都會要求下任特首繼續造地起樓，糾正這個曾蔭權年代的最大政策失誤，不要因為梁去而改弦易轍。
當我們說「梁振英路線」時所針對的是什麼？
大家現在流行說，要提防一條「沒有梁振英的梁振英路線」復辟，究竟說的是什麼？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當這樣說時，針對的是他那種專門挑起矛盾、製造對立，藉社會兩極分化，迫使民眾以及中央歸邊，藉此鞏固自己權位，就是我以前在本欄說過（見2015年4月2日〈梁振英的「以鬥爭為綱」〉一文），「以鬥爭為綱」的那一套，以及侵害香港核心價值的種種行為（如我之前說過在新聞自由、學術自主、廉政、公務員制度等領域的侵害），並不是說要扭轉房屋及扶貧等政策大方向。
所以，如果把梁振英5年所做的事一分為二，政治與民生，當你說「人變．路線不變」，是指民生部分，指的是房屋和扶貧等政策，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沒有異議；大家針對的，只是政治那部分，不嫌累贅再說多一遍，就是「以鬥爭為綱」、侵害香港核心價值的那一套。
一切只因「地產黨」？
國內學者朋友的另一個慨嘆，就是他認為梁振英之所以敗走，主要是因為他的房屋政策，開罪了香港地主階級，結果就是因為「地產黨」發功，再加上民主派，把他逼走。
究竟香港有否「地產黨」？就算有的話，他們又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可以能夠拿出真憑實據、清清楚楚的道出。而這種說法的最大謬誤，就是它漠視了，出來反對梁振英的其實包括社會眾多不同階層人士。
只要大家看看上周日選委會選舉，法律、教育、高等教育、社會福利、衛生服務、資訊科技、會計、醫學、建築測量、工程十大專業界別，主打「ABC」（Anyone But CY）議題的泛民候選人團隊，勢如破竹、大獲全勝，就知箇中民心向背。相信你總不能把這簡單歸咎於「地產黨」所扯線吧。
（順帶一提，那名因美國總統選舉結果特朗普勝出而自鳴得意，奢言「布拉德利效應」(Bradley effect)，說民調不等於真實選舉結果的人士，今次連選舉結果都輸埋，又不知他可以如何自圓其說了？啊，記起了，他好像是說「三年之後當思梁」，我建議他不如改說「『百』年之後當思梁」好一點，起碼易走位一些，至少我們到死仍未是時候可以反駁。）
其實，不同民調十分一致地顯示，反對梁振英的人，在人口數據上有3個顯著特徵，分別是年輕（尤其是18至30歲）、高教育、高收入水平。這些人的反對，相信你也不能把他們簡單視作由「地產黨」所擺佈。
而我相信，如果真的是北京決定「換馬」，中央所考慮的，也不是梁振英失掉了「地產黨」的支持，而是他失掉了社會上眾多階層的支持。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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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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