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若電影《春光乍洩》裏的黎耀輝與何寶榮活在二○一六年的香港，他們平常會去哪裏打發時間？
一港之隔的台灣正在討論同性婚姻合法化，而大家對香港性小眾又了解多少？每年同志遊行中最矚目的，都是展露健碩肌肉的男同志、花枝招展的變裝皇后。但鏡頭以外，同志文化不限於霓虹燈下，更是在街頭巷尾的生活日常。
「若你是『直人』，就算有多好奇，也總不成獨自去gay吧？」本身是女同志的戚本乙（Benita）笑道。她是活現香港的「LGBT 導賞團」特約導遊，這天我跟着她鑽進橫街窄巷，發掘每天經過的街頭中，看不見的故事。
* LGBT社群，即女同性戀（Lesbian）、男同性戀（Gay）、雙性戀（Bisexual）、跨性別（Transgender）等性小眾組成的群體
1. 終審法院（前立法會大樓） 麥樂倫案轟動同志界
如果黎耀輝與何寶榮活在八十年代的香港，也許就去不成阿根廷看瀑布，因早已被抓去坐牢。男性肛交要到九十年代才由當時的立法局通過非刑事化，一切都緣起自一宗案件。
一九七八年，二十九歲的英國籍香港督察麥樂倫 （John MacLennan）涉嫌於警察宿舍侵犯一名華裔青年，被控粗獷性行為罪。一九八○年一月十五日，警員上門拘捕麥樂倫，卻發現他反鎖在警察宿舍，身中五槍身亡，其後死因裁判庭裁定他死因不明，卻有陰謀論指他的死與他掌握同性戀政府高官名單有關。政府在龐大輿論壓力下成立調查委員會，終確認他是自殺，但同時引起男性肛交非刑事化的討論。一九九○年，立法局以31票對13票通過男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21歲以上的男子出於自願、於私人地方進行性行為，可免去刑事責任，自此同志最少在法律上毋須躲在衣櫃內，開啟了同志娛樂場所的輝煌年代。
2. 匯豐總行 彩虹獅背後
這幾天，匯豐門口多了一對彩虹獅子，以示對LGBT社群支持，擁抱多元社會。但原來這一步，背後走了頗遠的一段路。二○一二年，匯豐一名由男變女的跨性別部門管MiMi Wong，因受到不公平對待，不能如常使用男、女廁，只能用專用廁所，公司又無理將其工作評估降級，令她損失半年花紅，向平機會投訴。最後匯豐高層向全港三千名員工發公開電郵，支持MiMi以女性身分工作，其後匯豐更設立員工同性伴侶的福利政策。不過，回到今天，儘管匯豐支持多元共融，社會卻似容不下這對彩虹獅子，有反同團體批評是「歧視那些只認同一男一女婚姻價值」的人，發起聯署要求撤走。
3. 香港文華東方酒店 懷念哥哥
要說香港的LGBT社群，怎少得我們懷念的「哥哥」張國榮。二○○三年四月一日，患抑鬱症的哥哥從文華東方酒店的二十四樓一躍而下，結束四十六載的人生。他是娛樂圈中唯一承認自己是雙性戀的藝人，年輕時曾向毛舜筠求婚，其後與「唐唐」唐鶴德相戀，並於演唱會上公開感謝他。由《霸王別姬》裏的程蝶衣到《春光乍洩》的何寶榮，他演活了男同志的愛恨纏綿，最後以激烈的方式告別人間。每年四月一日，酒店外都會出現一片花海，來自世界各地的影迷來悼念這位一代巨星。
4. Disco Disco舊址 夜店孿直同樂
簡稱DD，開業於一九七八年，不單是香港首間歡迎「孿」、「直」同樂的夜店，更是當年的「潮人」朝聖地，明星如陳百強、梅艷芳都是常客，惟現已結業。老闆Gordon Huthart是男同志，經常於半島酒店的舞池因與男生跳舞而被趕走，當時蘭桂坊尚未成形，他有感香港缺乏夜店，開辦DD。八○年代Disco電子音樂化，DD播的音樂，很多都是收音機不會聽到的。Benita說：「DD是九十年代去看人跟被人看的地方（a place to see and to be seen），要進去，你不單要有錢，更要識人。來這裏一定要著得好靚或好有型，要表達到自己，還有尊重這個地方，所以不會像現在著T恤牛仔褲去『蒲』。上衣要穿有肩墊的衫，頭髮要吹到飛起，所謂『高飛曲墜鸚鵡頭』。」
5. Zafran 難得女同聚點
Zafran的入口位於蘭桂坊後巷一角，同志情侶Abby跟Betty創辦的組織Les Peches，每個月都會辦一次女同派對，惟難以找到固定地方，「我們不斷被人趕，最近一次是在Zafran舉行」。Benita說，相比男同志的gay bar，女同志的聚腳地較少。「以前在時代廣場、波斯富街一帶有許多女同志cafe，但據我所知，現時所有Cafe都已結業。女同志較不愛喝酒，土地問題，不比酒吧一杯酒可以賣百多元，cafe要賣多少杯咖啡才夠？男女同志的文化很不同，現在男同志有Grindr（手機社交程式），他們叫羅庚，非常方便。女同志也有本地人創辦的社交程式Butterfly，會講下化妝、電影，也可以識朋友。」
6. Propaganda舊址 聞名一時gay bar
Benita帶我們穿過一條狹窄的冷巷，途經一道不起眼的小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PP（Propaganda）的舊址。PP開業於一九九一年，即男性性行為非刑事化後一年，到今年初結業，據說已賺了兩億。PP首先於雲咸街開業，其後搬到冷巷一角，但熱鬧不減，更是明星「蒲點」，張國榮、王菲、在八○年代風靡一時的英國中性男歌手佐治童子（Boy George）都在這裏的舞池出現過。
「PP由男同志Lawerence跟直人Steven於一九九一年創辦，二人是小學同學，當年他們沒有說自己是gay bar，只是另類酒吧。開業時，香港只有極少gay 吧，如中環的YY（Yin Yang）跟尖沙嘴的幾間gay吧，但到了二○一六，已有好多名正言順的gay bar。」
7. Central Escalator 「國際化」男同桑拿
「中環-半山的扶手電梯是全港最長的電梯，但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它的英文只叫Mid-level Escalator，沒有Central？ 這是因為早於它出現前，已有比它更出名的Central Escalator。」這間Central Escalator，原來是男同志桑拿。「老闆華仔說，常有人打去店裏，問他扶手電梯早上什麼時候開！」
與PP同年開業的Central Escalator（簡稱CE），在同志界的名字比全港最長的電梯更響噹噹，「雖然設備有點舊了，地方也不大，但CE出名對客人友善而且國際化」。近至東南亞，遠至歐、非洲都有人慕名而來。CE連廣告都不用打，靜靜隱身於閣麟街的商住大廈一角，大廈入口只有小小一個招牌，樓下就是街巿，有心人自會輕車熟路摸上門。「華仔說，雖然現在有交友程式，但不及真人見面好，而且他會為客人免費提供愛情諮詢呢。」
8. 吉士笠街公廁 歡愉一刻
由結志街的露天街巿拐個彎，就是吉士笠街公廁。以前沒有手機交友程式，男同志要尋找片刻歡愉，就要去魚塘（公廁）「釣魚」。最近獲國際獎項的香港同志詩人黃裕邦，詩集《天裂》封面正是魚塘中男同志用來交歡的「尋歡洞」。「全港有三百多個魚塘，中環有三間較旺場，除了這裏，還有城皇街、雪廠街公廁。這裏的設備較好，樓上可以洗澡。據說全港最旺的魚塘是佐敦，最熱鬧時有三百多人同時釣魚，其中不乏高官、律師等。」部分公廁的告示牌，還被「二次創作」加上性暗示。
隱沒街巷 何時見光？
許多與同志有關的地點，都隱沒在橫街窄巷中，一如同志社群在主流中不被看見。台灣在討論同性婚姻立法，在美國紐約讀書的Benita認為香港較保守：「就算是反性傾向歧視條例，都講了十幾年。香港是don't ask don't tell（不問，不說）。香港媒體刻劃的同志好不真實，不是變態殺手便是娘娘腔。」此外，便是主流曝光的藝人，如黃耀明、何韻詩。
因此，她由今年六月開始帶了多次導賞團，除以上景點，還有性玩具商店、彩虹樓梯等，團友由八十歲長者到十七歲中學生都有，希望呈現同志在鏡頭以外的真實一面。「我們沒不雅或色情的內容，只是希望讓大家認識同志文化，因為無知才是最可怕。」這個城巿本來就有不同的社群，關鍵在於大家有否放下放下獵奇的眼光，張開眼睛，看見不同的人。
活現香港LGBT導賞團：walkin.hk/tours/lgbt-in-the-city/
下年一月二十日再有導賞，詳情請聯絡主辦單位
同場加映﹕加國討論 開放公園性空間
游蕙禎說「扑嘢（做愛）都搵唔到地方」，香港有男同志到魚塘尋歡被打劫、毆打，加拿大亦有男同志「釣魚」時被圍毆致死。有見於針對男同志的暴力屢見不鮮，加拿大有城巿規劃師提議仿效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馮德爾公園（Vondel Park），容許在公園性交。馮德爾公園於二○○八年容許公眾在入夜後性交，惟須遠離遊樂場及不准遺下垃圾。提出建議的規劃師Jen Roberton說：「若公園真的為公眾而設，便應為所有用家設計，包括與男性性交的男性。」加拿大警方曾針對公園「野戰」執法，惟被批評放生異性戀者，只針對男性性行為。
文﹕黃熙麗
圖﹕黃熙麗、受訪者提供
編輯﹕屈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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