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實驗﹕海邊習作：執垃圾，物歸原主

【明報專訊】小學作文，描寫去海灘的樂趣，是到海邊撿貝殼。現在，偶爾遠足經過海邊，沙上最多的不是貝殼，而是垃圾。


除了垃圾蟲在海邊亂丟垃圾，今年七月，海量內地海洋垃圾湧向香港沿岸，特首梁振英與多名高官到重災區大嶼山「執拾」事先由工人整理好的海洋垃圾，約一小時已收集了1.35公噸垃圾。處理垃圾要大量人力物力。不若把垃圾還給丟垃圾的人吧？


今期社會實驗的主角鍾穎彤（彤彤）就到香港各處海邊收集垃圾，希望追蹤源頭，將垃圾奉還「物主」。


檔案08

人物：鍾穎彤（彤彤）

職業：珠寶設計師兼大學生

挑戰目標：以半年時間收集海洋垃圾，物歸原主

「垃圾由哪裏來，就應該回到哪裏」

「一開始的概念好傻的，垃圾由哪裏來，就應該回到哪裏。若是由內地來的，就不應該由我們處理，因為要用好多我們的資源，還有堆填區的土地。所以我想將垃圾拾了，然後寄回去。」


彤彤是香港理工大學美術及設計教育文學士課程的學生，「執垃圾」是其個人功課項目。由九月開始至今，彤彤拉着同學兼男友伍栢珉（Jackson）到了三個地方執垃圾及觀察，收集了一大膠袋的「樣本」放在她的家，未來的「戰利品」還會愈來愈多，因為彤彤會繼續四處執垃圾，直至明年三月。


她笑說，「常常要打開垃圾袋，把垃圾拿出來拍照，蠻臭的。家人都支持，不過常常問幾時做完，哈哈！」她希望借今次行動，讓社會更關注海洋垃圾問題。「老師要我們想一件最想做的事當功課題目，當時我留意到新聞，梁振英帶隊執垃圾。好多新聞都話，好多垃圾由內地漂來香港。你有沒有看過，有隻海龜鼻子裏塞了條飲管？我就想，可不可以做些事，幫下個海洋？」


彤彤說的海龜也許大家都有印象，是二○一五年由哥斯達黎加（Costa Rica）生物學家所攝的短片。生物學家發現海龜鼻子有異物，拔出來才發現是飲管，足有一掌長，海龜血流如注，十分痛苦。


實行﹕招募義士

人類所造的惡果，卻要無辜的動物承受。我們不能把飲管塞回垃圾蟲的鼻子裏，但若能「物歸原主」，倒也不錯。不過彤彤發現，實行起來頗難，也希望借今次報道招募更多「義士」加入，集思廣益。


「我執到很多食物包裝袋，不過地址是生產商，又不能寄給真正丟垃圾的人。想將垃圾寄回屬於它們的地方，還要再多想幾步，該怎麼才做到。」


選址﹕避開遠足熱點

彤彤研究過環境保護署去年四月出版的《香港海上垃圾的源頭及去向調查研究土報告》，選了數個不同坐向的海灘調查。「我們不會去康文署的泳灘，因為那裏的垃圾會有人掃走，也不會去遠足熱點，因為不知道垃圾是遊客丟的，還是飄過來的。」


二人都有正職，是兼讀學生，只能在公、課餘時間出動，他們在九月、十月、十一月分別到了大埔的沙欄、烏溪沙的海星灣及近沙頭角的鹿頸執垃圾和觀察。不過，鹿頸因潮漲關係，未有收集垃圾。她希望由不同地方收集垃圾樣本，試試分析到它們由哪裏來。


沙欄石灘 撿獲拖鞋山

彤彤跟Jackson帶着垃圾袋來到沙欄，一看，卻發現最多的垃圾不是常見的食物包裝紙，而是許許多多拖鞋！

「石灘約三百米長，近一半（的岸邊）都是拖鞋，我們拾起來，堆成了一座小山。」Jackson說。


沙欄位於大埔三門仔附近，是凹進去的石灘，連着一片紅樹林，旁邊沿路都是村屋，只有街坊會去舒展筋骨，並非遊客熱點。


那麼，這些拖鞋是從哪裏來的？

二人埋頭撿呀撿，直到有好奇的街坊上前搭訕，謎底終於解開。


「你是不是『那個會』的人？」街坊大叔說：「叫『那個會』來執返嘛！」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個會」在當天早上舉辦渡海泳，留下許多拖鞋，但街坊知之不詳。二人上網搜尋「渡海泳」，發現「那個會」就是大埔體育會。


原來，因亂石刮腳，渡海泳的參加者會穿著拖鞋下水，游離岸邊就踢掉拖鞋，故遺下許多用完即棄的酒店拖鞋，也有不少膠拖鞋。「即是他們一早預了不要這些拖鞋。」短短數分鐘的方便，卻製造了大量污染海洋的垃圾，「可能還有更多漂了去其他地方，會否被海洋生物吃掉？要再做多一點research看看」。


「本來想要怎麼寄回去，但拖鞋太重了，就算是酒店拖鞋，濕了水也很重。」二人掙扎是把拖鞋搬走或丟掉，於是彤彤打給體育會，告知職員他們遺下了一座「拖鞋山」。「有街坊也許看不過眼我們執得慢，加入幫手一起執，哈哈！」


想不到個多小時後，體育會職員來到，清理了所有拖鞋。「其實不過想跟他們說一聲，想不到真的派人來清理，呢個體育會都幾值得欣賞，好有效率！」彤彤說。


垃圾冲上岸 街坊不察覺

不過，Jackson留意到，街坊也許已對沙欄的垃圾習以為常。海水偶爾會傳來異味，仍有街坊在此散步，甚至有爸爸帶女兒來玩水——儘管有泡沫浮在水上。他說：「有人說：『其實呢邊都無乜垃圾，鹿頸仲多呀！』但其實很多垃圾可能是潮漲時冲了上岸，可能當地人覺得垃圾已與石灘融為一體，只留意海邊。」


石灘內陸有條「垃圾帶」，也有一綑綑纏住膠樽的漁網。「很多人都說，『我哋無乜垃圾，只有這些拖鞋，但其實我仲執到好多垃圾。」彤彤說。


海星灣 紅樹林藏垃圾

「一邊執，其他人才發現有這麼多垃圾。」兩個陌生人的出現，讓居民重新「看到」附近的垃圾，同樣的情况也出現在海星灣。與沙欄不同之處，是海星灣的垃圾，多是堆積在紅樹林中。「因垃圾大多去了樹林裏，所以街坊平時不會留意到。上次我執了出來之後都會有人望吓望吓，講『嘩，咁多嘅！』」


石灘位於馬鐵烏溪沙站附近，旁邊是豪宅，但唯一的小路不適合大型車輛行駛，而且蠔殼甚多，水質污濁，不宜下水，因此也算是「隱灘」。不過，記者在網上看到，不少人仍會到該處摸蜆。


他們在兩星期前來到，只有兩三街坊野餐、放小型飛機。二人在灘上也拾到不少垃圾，但最多垃圾的地方，是旁邊的紅樹林。她留意到，海星灣的垃圾似乎被堆積得較久，「因為拾到的食物包裝紙甩色甩得多啲，可能因為在樹林裏，平日不會有人進去。而且根據環保署的報告，沙欄是優先處理（海洋垃圾）地點，可能多啲人清理」。


至於鹿頸，二人是聽了沙欄的街坊說「鹿頸垃圾仲多」，因此曾於十月到鹿頸一看，不過適逢潮漲，無功而還。「而且鹿頸很多人行山經過，所以我決定不會去那裏執垃圾。」


■findings﹕有什麼垃圾？

彤彤會將所有收集到的垃圾分類，試分析它們從何而來，「寫上簡體字的包裝紙，我會猜是內地來，但沒有辦法確定」。暫時在兩個地方拾到的垃圾，可分為三類：


1. 家居廢物：即食麵、餅乾等食物包裝紙、即棄餐具、發泡膠盒、膠樽，甚至牙刷

2. 工業廢物：不同大小的油罐，由平常五金店看到的油漆桶到大型偈油桶都有

3. 漁業廢物：漁網、捕魚用的繩

牙刷都有！為什麼？

一邊執垃圾，彤彤的腦裏浮現不少疑問。「為什麼海裏有垃圾？坐船的人，把垃圾丟在海中真的方便一點？我們為什麼連牙刷都執到？」接下來，二人會到不同的海灘收集垃圾，「我們希望追蹤到源頭，不過暫未想到還可以用這堆垃圾做到什麼事情，令多些人留意，減少海洋垃圾。」二人已聯絡環保組織，希望可聯合行動。


■facts

內地垃圾漂港

今年六月，環保署接獲報告，香港南部多個海灘（包括深水灣、石澳、蒲台、南丫沿岸、長沙、貝澳及塘福等）發現海上垃圾，數量是往常夏季的六至十倍。其後證實垃圾由內地漂來。


塑膠垃圾最多

由世界自然基金會香港分會（WWF）及多個環團組成的「育養海岸」最近發表生態及海洋垃圾調查報告，指出六至八成的海洋垃圾（包括岸上、海面、海底）為塑膠製品。常見的塑膠垃圾有發泡膠碎片、塑膠包裝及保鮮紙碎片、發泡膠食物盒及杯等即棄用品。該組織於三十四個地點進行調查，包括沙灘、紅樹林、泥灘等。在海岸，每五米收集到平均391.4件岸上垃圾。


預告﹕我們會追蹤彤彤的進度，並試聯絡其他環保組織，請密切留意。


文﹕黃熙麗

圖﹕黃熙麗、受訪者提供

編輯﹕屈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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