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們都習慣藥到病除，假如有天你去看醫生，卻無藥何用，怎麼辦？
日劇《仁醫》中，穿越返回江戶時代的主角做出抗生素盤尼西林（Penicillin），對付病菌所向披靡。現實中，自一九二八年英國學者發現全球首種抗生素盤尼西林後，用了約二十年，已出現有抗藥性的細菌。不足一個世紀後的今天，細菌的抗藥性愈來愈高，最近連毒性極強的「終極抗生素」粘桿菌素（Colistin）也告失守。
專家估計，全球每年有逾七十萬人死於抗藥超級病菌感染。英國政府警告，到二○五○年，抗藥細菌的感染將導致最少一千萬人死亡。聯合國最近召開大會，推動一百九十三個成員國採取行動，香港政府亦由專家委員會研究對策，保住對抗細菌的最後防線。
什麼是抗生素？
香港急症室專科醫生、中大醫學系名譽臨牀助理教授何健基說，細菌或其他微生物會分泌化學物質，限制其他細菌生長甚至殺死其他細菌，為自己爭取生存資源。抗生素就是由這些微生物中提煉出來，或以人工合成模仿這些化學物質而來。不過，翻查資料，因開發新藥耗時而且投資極巨，自二○○九年至今，獲批准推出市面的抗生素少於十種，新抗生素研發進展追不上細菌「進化」速度，造成超級惡菌橫行的危機。
抗生素在食物中？ 吃素會否「安全」一點？
除了看醫生吃的抗生素，我們的食物在生產過程中亦用上大量抗生素。隨着畜牧業、漁業、農業轉型為大規模生產，業界多以抗生素預防牲畜患病死亡，並催谷生長，上至牛、雞等牲畜家禽，下至養殖的魚蝦蟹，範圍甚廣。
農場禁用有效？
在大型農場，牲畜密集，一隻病了，容易爆發大規模感染，因此農場會在飼料中加抗生素，讓動物較不易患病。「其實若要防止牲畜生病，應由環境衛生入手，但若希望降低成本，就會用抗生素，所以要禁用好難。若不用，要請不少獸醫，也要用好多方法防止交叉感染，成本較高。」何醫生說，即使如瑞典於一九八五年立法，禁止農場用抗生素催谷動物發育，但仍准許使用抗生素治病。
種植也用抗生素
植物爆發感染的風險較低，那麼，農作物會否用較少抗生素？吃素會否安全一點？據美國於二○○七年的統計，用於動物的抗生素有1354萬公斤，植物亦有7萬公斤。原來，農夫會在農作物表面灑抗生素，防止植物腐爛及除蟲。而噴在農作物上的抗生素會落到土中，吃了抗生素的人及禽畜糞便也落到水土，造成抗生素進入了食物鏈的惡性循環。
濫用抗生素有何問題？
吃了殘留在動植物身上的抗生素或會引起敏感，但濫用抗生素的最大惡果，是培育出無藥可治的超級惡菌，有機會由進食生肉或處理不潔食物而感染。
帶抗藥性的細菌寄居體內
哲學家尼采說：「那些殺不死你的會令你更強壯」，這話正是惡菌的寫照。何醫生解釋：「抗生素殺不死的菌，下一代就有抗藥性，會住在禽畜的腸道或皮膚。你若吃了未熟透的肉如牛肉，就有機會吃到帶抗藥性的細菌。你不會即時生病，但會變成帶菌者。」此外，屠宰或烹煮禽畜或海產時，細菌亦可能沾染到廚房等地方。
身體住了抗藥性細菌，有何風險？何醫生說，就算是平日在身體相安無事的細菌，若走到另一處，也可能引起發炎，「像大便中的細菌，若清潔不當沾到尿道，會變成尿道炎，若細菌有抗藥性，就比較棘手。因此最好還是少吃抗生素為上」。
在香港有多嚴重？
衛生署抗菌素耐藥性專家委員會主席、港大教授袁國勇說，本港的抗藥性細菌問題，屬已發展地區最嚴重的地方之一。本港約有50%入院病人帶有耐藥性金黃葡萄球菌，是英國的五倍（10%）及瑞典的十倍（5%）；香港紅黴素感染抗藥性肺炎鏈球菌比率達八成，其他地區可低於一成，而公立醫院每年約有七百人死於抗藥性細菌感染引起的敗血症。
背後最大原因，是港人習慣服用抗生素。據衛生署研究，二○一一年至二○一二年十二個月間，差不多三分之一港人曾服用抗生素。而在二○一二年的調查中，受訪的1766名醫生有七成經常處方抗生素。惟袁教授指出，大家因傷風感冒看醫生，其實九成呼吸道感染都毋須用到抗生素。
吃多少天？眾說紛紜
據本港調查，不少西醫習慣處方七至十日的抗生素，但袁教授說，其實有研究顯示處方三至五日抗生素，與七至十四日同樣有效。何醫生解釋，每種抗生素的建議療程長短不同，亦要視乎各地區細菌的抗藥性、病人病情及對應病症，不同專業醫療資料庫的建議又可以不同，「同一種菌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特質，同一種菌在美國開某種抗生素，但在其他地方使用另一種抗生素或更有效，但大方向來說袁教授很對」。
此外，據港大早前的研究，本港牲畜的抗藥性由二○○八至二○一二年一直上升，其中豬的抗藥性由二○○八年約60%升至二○一二年的逾70%。而提供本港主要食物來源的內地，濫用抗生素的情况亦嚴重。據世衛二○一五年報告，三分之二的中國人相信感冒或傷風應以抗生素治療，三分之一人相信抗生素可治療頭痛。
香港對抗生素監管足夠？
英國政府有蒐集普通科醫生處方抗生素用量的資料，以了解其處方習慣，惟本港衛生署指出，現時無法例要求醫生呈報抗生素用量，亦沒有全面監測本港抗生素使用量的數據系統。
何醫生指出，本港醫學界於一九九九年推出指引，指導醫生如何處方抗生素，例如若需要處方，首先應嘗試處方哪種抗生素。該指引數年更新一次，最新版本是二○一二年的第四版。
至於本地漁農業使用抗生素，本港亦未有強制監管。漁護署早前回覆傳媒查詢，表示沒有食用動物使用藥物的統計數字，但不時提醒農戶，只應在有需要時才用抗生素。
98%肉類進口 把關困難
不過，袁教授說，其實香港有98%的肉類都進口而來，要把關甚為困難，「以前除了學術研究，未試過檢驗屠宰的肉類的抗藥性細菌，我們（專家小組）將建議政府，抽取肉類種菌化驗，以知道某農場有否使用抗生素」。
對付抗藥性細菌，點算好？
要避免在身體培育出超級惡菌或惹到惡菌，有什麼方法？袁教授說：「我只吃熟透的肉。」把食物徹底煮熟，就算有抗藥性細菌也能趕盡殺絕。至於植物，他則建議把水果洗乾淨後以熱開水浸三十秒殺菌。
拒買含抗生素食材
此外，何醫生說，消費者亦可以利用巿場壓力，希望食物供應商減少使用抗生素。早前消委員曾去信麥當勞、肯德基、大快活及大家樂等九間大型連鎖快餐集團，促請其停用抗生素食材，惟反應並不正面。惟麥當勞因消費者施壓，已於美國禁用服用過抗生素的動物肉食品。
至於看醫生服藥，袁教授表示醫生處方抗生素最大原因是診斷存有不確定性。何醫生解釋，「病毒引起的感冒有時要到第三四天才會咳或流鼻水，有時病人只有喉痛和高燒，與細菌感染喉嚨發炎的病徵相似，臨牀難以判斷是否細菌感染，若是小朋友，檢查時很困難，家長也擔心，因此我理解前線醫生為免病人情况轉差，穩陣起見會被迫開抗生素。」
快速測試 確定是否細菌感染
袁教授建議學習外國做法，若臨牀難以判斷，可用快速測試確定病人是否細菌感染，才決定是否處方抗生素，因九成呼吸道感染都是由病毒引起，抗生素無用武之地。但他強調，若證實是細菌感染，則仍需服完整個療程的抗生素。「你去看醫生，看得最多的是傷風感冒。在北歐、法國、德國等地，於七八年前已開始引入兩種快速測試，分別針對上、下呼吸道感染，幫醫生決定是否要開抗生素。」
針對上呼吸道的測試僅需五至十分鐘，以試紙於喉頭沾取分泌物，加上試劑便一清二楚，而下呼吸道則可刺破指尖進行「C反應蛋白測試」，一分鐘便知結果，兩種測試的成本約四十港元。「若是長期病患者或老人家，醫生不放心的話可花兩日做更準確的測試，其間醫生可處方抗生素，直至有了結果，確定是否細菌感染再決定要否繼續服用。」何醫生認為測試有助減少抗生素用量，但要平衡醫療成本，包括醫生的診症時間、化驗器材的維修管理等。「醫生要平衡風險，其實最好是與病人溝通得更好。」他解釋，若病人願意較頻密回來覆診，醫生可先開兩天藥，過兩天覆診發現病情有變，才處方抗生素。袁教授亦說，醫生可於開藥後兩三天，再以電話跟進病情。
文：黃熙麗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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