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迪藍：資本主義變質 劫貧濟富

【明報專訊】以往資本主義制度乃根據一個簡單的前提假設來運作，錢是中心，所有東西都是以它來表達價值。這種制度的基本運作動力，就是將剩餘的錢（如積蓄等）引導入經濟活動，來產生下一波的效果，最終就是令一些閒資投入股票等金融資產，以致在普遍樂觀時，股市會出現牛市。一兩年後，這些閒資通常就會被引導到房地產、貴金屬和外幣市場，引發價格上漲。這時（通常是在大選之後），央行會傾向採用較為緊縮的貨幣政策，引發經濟進入下調的周期。通常，經濟擴充周期可長達3年，下調周期則歷時1年。


但是，在新的資本主義制度中，金錢不再是中心。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關鍵資產的價值；而不論任何情形，這些關鍵資產都不應因為槓桿化等原因而跌價。這類關鍵資產包括：意大利的國債、美國的10年期國庫券、標準普爾500指數，甚至原油等。如果這些關鍵資產看來將會跌價，新資本主義的正統理論就會要求央行介入和穩定局面。


資金追逐央行托價資產 遠離實體經濟

因此，可以說，在舊的資本主義世界，資產價格大致上是由閒資的多少來決定。但在新的資本主義世界，貨幣供應卻變成阻止某些關鍵資產價格下跌的工具。市場已經迅速掌握到這套遊戲規則。所以，「新錢」會避免投入實體經濟，反而靜觀其變，希望去追逐一些引起央行關注的新資產。在這種異想天開的格局下，關鍵資產的價格成為主角。央行則在第二圈緊張地觀看，金融投資者則從第三圈留意着央行的舉動。至於資本密集的實體經濟板塊，則在最外圍，距離中心最遠。


資本密集行業面臨通縮困境

以往，是金融資產價格跟隨經濟周期而調整，現在調整的卻變成實體經濟，因為它經常都面臨資金不足。結果，在大部分資本密集的行業，包括工業產品和農業，價格都正在下跌。問題是，這些板塊的企業負有大量債務。現在，這些企業可能仍有能力支付其債務的利息，但較弱的企業償還本金的能力卻愈來愈低。


總有一天，較弱和較強的企業的貸款條件會有明顯的分別。值得注意的是，在這種日益扭曲的制度下，央行會傾向透過協助較健康的企業來進行干預。這可能會令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兩者的差距愈來愈大。


那麼，應該怎樣形容這種令日本央行和瑞士央行成為某些大公司的主要股東的新制度？難道我們正在重新回到計劃經濟？怎樣形容這種「劫貧濟富」的制度──窮人的儲蓄存款基本上近乎沒有利息，富有人士卻因為資產價格高企而波動較小而受惠？尤其是，每次有人提出需要壓抑資產價格時，政治當局都不會批准。這會不會給民主政治帶來末日？


央行扭曲市場 企業強者愈強

畢竟，現代民主政治開始時，是作為一種令徵稅變得合理化的機制（靠民意授權來徵稅）。現時的制度發展下去，會否成為一種新的「富豪政治」或「財閥政治」（Plutocracy）。


當大家投資時，不再是考慮不同資產的資本回報率，而是看央行會否因為某些資產規模龐大而購買那些資產，我們應該怎樣形容這種經濟制度？這是否蠱惑人心？或者，是貴族政治（Aristocracy）重臨？

當管理不善的經濟法人毋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而且不論表現如何，那些不稱職的精英都能夠保留權位時，應該怎樣形容這種變了質的「叢林法則」（不再是優勝劣敗）？難道這世界上有一種政治制度，連古希臘的偉大哲學家亞里士多德（Aristotle）當年也沒有預視到──無能政治（Ineptocracy）？

怪異經濟制度早晚到盡頭

我看到的是，這種新的治理制度，既不是以市場為基礎，也不是以民主、公平甚至效率為基礎。或許我們毋須搜索枯腸、搔破頭皮地為它命名，將之簡單稱為「裙帶資本主義」或「權貴資本主義」（Crony Capitalism）就不錯。


根據過往的歷史，在類似的時期之後，會出現政治動盪，亞里士多德稱之為「革命」。


過去幾百年，我們已經改良了治理和政治制度，令轉換統治階層需要透過選舉來實現。但是，即使在這個文明的時代，也有一些時間和地方，這種權力交替是十分突然和暴力的。我深信，目前好像科學怪人般三不像的古怪經濟制度遲早會走到盡頭，但它不是因為大牛市而結束，而是透過某些政治事件而結束。屆時，那些倚靠央行托價的資產，將會陷入熊市。我們等候回歸到自由市場原則的時間愈長，這些資產價格調整的幅度就愈大。在未來12個月，將會有多個重要國家舉行選舉或公投，所以大家最好預防萬一。


GaveKal Dragonomics資深經濟師

[潘迪藍 國際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