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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食環署在今年八月五日公布，有部分從內地入口的豬懷疑含有殘餘禁用獸藥；由於檢測程序出錯，其中四十隻豬經屠宰後已流入市面，雖然署方已即時跟進和向公眾致歉，但這事件亦無可避免地再次引起人們對食物安全的憂慮。
涉事獸藥顯示為乙類促效劑（Beta-agonists，俗稱瘦肉精），是一組化學結構相似的藥物，其中用於大規模養殖豬隻的例子有三種：
1. 鹽酸克崙特羅（Clenbuterol）
2. 沙丁胺醇（Salbutamol）
3. 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
業者添加上述「瘦肉精」，認為可使豬生長得更快、產量更高。而這次事件中，初步測試的尿液樣本顯示，所添加是Clenbuterol或Salbutamol。這兩種「瘦肉精」在本港及絕大部分其他國家都已禁止用於食用動物上。這兩種藥物在血液中的半衰期（Half-life）普遍較長，需要較長時間才可排出體外，因此累積在豬體內的風險亦較大，屠宰後殘留於豬肉的藥物可令人們食用後急性中毒。第三種Ractopamine，它在血液中的半衰期短很多，累積在豬體內的風險較小，因此，此藥引起的食物安全問題亦較少。它在美國、加拿大、澳洲和南韓等國家，以及本港都沒有被禁止使用於豬身上，但在其他不少國家和地區，如歐盟各成員國、俄羅斯、內地和台灣，則被禁止使用。至此人們會覺得奇怪，為何不少地方禁止以Ractopamine飼養豬，以及禁止曾以此藥飼養的豬或豬肉入口，但同時在其他地方卻被認為是安全的？ （1）
Ractopamine合法 為何是洪水猛獸？
在這個問題上，最大的分歧就在於美國和歐盟之間。根據二○一二年的數字顯示，美國有大約六至八成的大規模豬隻養殖場會使用Ractopamine去促進豬生長，以在全球市場增加競爭力；他們選擇這種「瘦肉精」去令豬身體的瘦肉比例更高，增加其體重，以賣更高的價錢。由此估計，生產豬的成本每隻可以減低至少兩美元，或總成本可以降低大約2%，因而得到更多利潤。而這種獸藥的安全性有由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和世界衞生組織（WHO）共同建立的國際食品法典委員會（Codex Alimentarius Commission CAC）為其背書，只要在產豬或豬肉中的Ractopamine殘留量在檢驗時不超標，就可以在養殖期間使用。其中又提到這個建議是參考了來自聯合國糧農與世衛食品添加劑專家委員會（JECFA）和食品獸藥殘留法規委員會（CCRVDF）的科學證據來制定。既然Ractopamine是這麼公認的有用和安全，那為何其他國家如歐盟各成員國卻視之為洪水猛獸呢？
建議攝取量 報告數據不足
歐盟禁止Ractopamine用於養殖豬，主要原因是基於他們的歐洲食品安全局（EFSA）在二○○九年做的一份科學評估報告。研究人員指出，CAC參考的JECFA科學報告存在不少問題，認為以當時得到的動物和非常有限的人類實驗數據，根本不能得出JECFA所提出的人類安全建議每日最大容許攝取量（Acceptable daily intake），因而也應無法針對豬或豬肉中的Ractopamine 最大殘留劑量（Maximum residue limit）提出建議。當中又提到Ractopamine其實是一種風險未定的物質，對兒童或患有心血管病的人可能造成更大的風險和影響。（2）
瘦肉精增磅 豬肉含水量升
來自英國劍橋大學獸醫學院的Donald M. Broom教授更指出，大型豬隻生產商添加這種「瘦肉精」，並不會改變肉品中的蛋白質，而主要只是增加了豬肌肉的水分含量；換句話說，消費者買到的不過是含水量比較多和比較重的豬肉，這與消費者所付出的代價和所要承受的風險其實不符合比例，最後，使用「瘦肉精」的最大受益者只會是生產商和藥廠而已。
中國和台灣都禁止入口以Ractopamine飼養的豬或豬肉，另一個重要原因正正與我們華人的飲食習慣有關。我們不單止比西方人普遍進食更多的豬肉，還會吃很多不同的內臟如豬肝、豬肺等。而留在這些內臟裏的殘留藥比起在豬肉內的可以多出五至十倍。以往就有不少在美國以Ractopamine飼養的豬肉合法輸入本港，再走私到禁止入口的內地黑市市場發售。而台灣政府亦在世貿會議中，對拒絕輸入CAC都認為「安全的」美國豬肉，承受着很大的壓力。
政商角力 審核機制不再科學
討論至此，為何這樣一種富極大爭議的獸藥，可以通過曾被認為以最科學方法去制定全球食品安全和貿易標準的CAC的審核呢？
來自台灣國立交通大學科技法律學院的倪貴榮教授，在其近年與人合編的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中，Does science speak clearly and fairly in trade and food safety disputes? 一文指出，CAC的原有運作模式在世貿（WTO）成立後，其專注的科學評審機制愈來愈受到政商角力所影響。在食品風險評核和管理上，CAC成員會參考JECFA專家委員會內不同科學家的意見；但令人擔心的是，這些專家通常只會覆核有關的科學報告，未必會重複再做有關的實驗。而相關的資料和研究通常都不多，這些報告和資料很多都是由有利益衝突的業界和藥廠所提供。另外，在制定某種物質在食品中的「最大殘留劑量」時，很多時其實都只是基於極有限的人類實驗數據，或只參考了其他動物的實驗數據而制定。這個關於某種物質在食品中的「最大殘留劑量」的釐定，最後會交由CAC的成員去議決。而這個會議最為人詬病的是，除了各成員國的政府代表外，近來有愈來愈多的成員來自不同的非官方組織，但來自商界或生產商的就不符合比例的多，他們會非常積極的去和各國政府代表聯合起來，從而可以更有能力地去左右不同國家的立場和CAC的運作。Ractopamine就是其中的例子。由於不少成員有其既定的立場和利益的考量，CAC有關的會議很難單純以科學角度去討論及取得某一種食物安全的共識；卻往往因為最後都不能達至共識而迫於以投票去決定某一種食物添加物是否安全，而Ractopamine就是以69：67的投票結果僅僅勝出，被CAC通過為安全可用於食用動物上的添加藥物。
歐盟消費者就是大聲啲？
至於歐盟政府為何仍能禁止本地飼養和禁止美國入口這些「哮喘豬」，Donald M. Broom教授認為，歐洲的消費者普遍對食物安全更為關心，遇到有問題的產品可能會發起罷買行動，公眾壓力使得相關單位必須要作出改變，對食物供應商有更嚴格的標準。歐盟和美國在這問題上最大的差別在於，歐盟的消費者仍能透過輿論對政府造成一定的影響力，但在美國卻是生產業者有更大的能力，可以左右和影響政府政策，繼續使用這種爭議性的食物添加劑，繼續生產「哮喘豬」，供給當地和出口到其他地方讓消費者「享用」。而事實上，現今的國際食品工業所牽涉的利益和政商角力實在太過複雜，要保障食物安全，真是談何容易。人們自救的最簡單方法可能只有「修心養性」，減少進食肉類，並支持本地良心農業的發展。
本文作者為急症科專科醫生、香港中文大學醫學系名譽臨牀助理教授
延伸閱讀：
（1）Leanness-enhancing Agents in Pork. Centre for Food Safety, 2007：
www.cfs.gov.hk
（2）Safety evaluation of ractopamine. 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 2009：
www.onlinelibrary.wiley.com
文﹕何健基
編輯﹕王翠麗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涉事獸藥顯示為乙類促效劑（Beta-agonists，俗稱瘦肉精），是一組化學結構相似的藥物，其中用於大規模養殖豬隻的例子有三種：
1. 鹽酸克崙特羅（Clenbuterol）
2. 沙丁胺醇（Salbutamol）
3. 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
業者添加上述「瘦肉精」，認為可使豬生長得更快、產量更高。而這次事件中，初步測試的尿液樣本顯示，所添加是Clenbuterol或Salbutamol。這兩種「瘦肉精」在本港及絕大部分其他國家都已禁止用於食用動物上。這兩種藥物在血液中的半衰期（Half-life）普遍較長，需要較長時間才可排出體外，因此累積在豬體內的風險亦較大，屠宰後殘留於豬肉的藥物可令人們食用後急性中毒。第三種Ractopamine，它在血液中的半衰期短很多，累積在豬體內的風險較小，因此，此藥引起的食物安全問題亦較少。它在美國、加拿大、澳洲和南韓等國家，以及本港都沒有被禁止使用於豬身上，但在其他不少國家和地區，如歐盟各成員國、俄羅斯、內地和台灣，則被禁止使用。至此人們會覺得奇怪，為何不少地方禁止以Ractopamine飼養豬，以及禁止曾以此藥飼養的豬或豬肉入口，但同時在其他地方卻被認為是安全的？ （1）
Ractopamine合法 為何是洪水猛獸？
在這個問題上，最大的分歧就在於美國和歐盟之間。根據二○一二年的數字顯示，美國有大約六至八成的大規模豬隻養殖場會使用Ractopamine去促進豬生長，以在全球市場增加競爭力；他們選擇這種「瘦肉精」去令豬身體的瘦肉比例更高，增加其體重，以賣更高的價錢。由此估計，生產豬的成本每隻可以減低至少兩美元，或總成本可以降低大約2%，因而得到更多利潤。而這種獸藥的安全性有由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和世界衞生組織（WHO）共同建立的國際食品法典委員會（Codex Alimentarius Commission CAC）為其背書，只要在產豬或豬肉中的Ractopamine殘留量在檢驗時不超標，就可以在養殖期間使用。其中又提到這個建議是參考了來自聯合國糧農與世衛食品添加劑專家委員會（JECFA）和食品獸藥殘留法規委員會（CCRVDF）的科學證據來制定。既然Ractopamine是這麼公認的有用和安全，那為何其他國家如歐盟各成員國卻視之為洪水猛獸呢？
建議攝取量 報告數據不足
歐盟禁止Ractopamine用於養殖豬，主要原因是基於他們的歐洲食品安全局（EFSA）在二○○九年做的一份科學評估報告。研究人員指出，CAC參考的JECFA科學報告存在不少問題，認為以當時得到的動物和非常有限的人類實驗數據，根本不能得出JECFA所提出的人類安全建議每日最大容許攝取量（Acceptable daily intake），因而也應無法針對豬或豬肉中的Ractopamine 最大殘留劑量（Maximum residue limit）提出建議。當中又提到Ractopamine其實是一種風險未定的物質，對兒童或患有心血管病的人可能造成更大的風險和影響。（2）
瘦肉精增磅 豬肉含水量升
來自英國劍橋大學獸醫學院的Donald M. Broom教授更指出，大型豬隻生產商添加這種「瘦肉精」，並不會改變肉品中的蛋白質，而主要只是增加了豬肌肉的水分含量；換句話說，消費者買到的不過是含水量比較多和比較重的豬肉，這與消費者所付出的代價和所要承受的風險其實不符合比例，最後，使用「瘦肉精」的最大受益者只會是生產商和藥廠而已。
中國和台灣都禁止入口以Ractopamine飼養的豬或豬肉，另一個重要原因正正與我們華人的飲食習慣有關。我們不單止比西方人普遍進食更多的豬肉，還會吃很多不同的內臟如豬肝、豬肺等。而留在這些內臟裏的殘留藥比起在豬肉內的可以多出五至十倍。以往就有不少在美國以Ractopamine飼養的豬肉合法輸入本港，再走私到禁止入口的內地黑市市場發售。而台灣政府亦在世貿會議中，對拒絕輸入CAC都認為「安全的」美國豬肉，承受着很大的壓力。
政商角力 審核機制不再科學
討論至此，為何這樣一種富極大爭議的獸藥，可以通過曾被認為以最科學方法去制定全球食品安全和貿易標準的CAC的審核呢？
來自台灣國立交通大學科技法律學院的倪貴榮教授，在其近年與人合編的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中，Does science speak clearly and fairly in trade and food safety disputes? 一文指出，CAC的原有運作模式在世貿（WTO）成立後，其專注的科學評審機制愈來愈受到政商角力所影響。在食品風險評核和管理上，CAC成員會參考JECFA專家委員會內不同科學家的意見；但令人擔心的是，這些專家通常只會覆核有關的科學報告，未必會重複再做有關的實驗。而相關的資料和研究通常都不多，這些報告和資料很多都是由有利益衝突的業界和藥廠所提供。另外，在制定某種物質在食品中的「最大殘留劑量」時，很多時其實都只是基於極有限的人類實驗數據，或只參考了其他動物的實驗數據而制定。這個關於某種物質在食品中的「最大殘留劑量」的釐定，最後會交由CAC的成員去議決。而這個會議最為人詬病的是，除了各成員國的政府代表外，近來有愈來愈多的成員來自不同的非官方組織，但來自商界或生產商的就不符合比例的多，他們會非常積極的去和各國政府代表聯合起來，從而可以更有能力地去左右不同國家的立場和CAC的運作。Ractopamine就是其中的例子。由於不少成員有其既定的立場和利益的考量，CAC有關的會議很難單純以科學角度去討論及取得某一種食物安全的共識；卻往往因為最後都不能達至共識而迫於以投票去決定某一種食物添加物是否安全，而Ractopamine就是以69：67的投票結果僅僅勝出，被CAC通過為安全可用於食用動物上的添加藥物。
歐盟消費者就是大聲啲？
至於歐盟政府為何仍能禁止本地飼養和禁止美國入口這些「哮喘豬」，Donald M. Broom教授認為，歐洲的消費者普遍對食物安全更為關心，遇到有問題的產品可能會發起罷買行動，公眾壓力使得相關單位必須要作出改變，對食物供應商有更嚴格的標準。歐盟和美國在這問題上最大的差別在於，歐盟的消費者仍能透過輿論對政府造成一定的影響力，但在美國卻是生產業者有更大的能力，可以左右和影響政府政策，繼續使用這種爭議性的食物添加劑，繼續生產「哮喘豬」，供給當地和出口到其他地方讓消費者「享用」。而事實上，現今的國際食品工業所牽涉的利益和政商角力實在太過複雜，要保障食物安全，真是談何容易。人們自救的最簡單方法可能只有「修心養性」，減少進食肉類，並支持本地良心農業的發展。
本文作者為急症科專科醫生、香港中文大學醫學系名譽臨牀助理教授
延伸閱讀：
（1）Leanness-enhancing Agents in Pork. Centre for Food Safety, 2007：
www.cfs.gov.hk
（2）Safety evaluation of ractopamine. 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 2009：
www.onlinelibrary.wiley.com
文﹕何健基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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