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在討論東北亞，尤其是相關與朝鮮半島的局勢前，我想敘述一下我多年對韓國的一些認識、接觸，以提供一個更為全面的思維體系作為基礎。當然，我小時候對於韓國的理解主要來自回想起來頗為支離破碎的一些印象。真正開始有「體驗」韓國（應該說是「韓國人」較為貼切），那應該是上世紀70年代尾、80年代初吧。那時我老家馬來西亞的沙巴，因為天賦有豐厚的物產，尤其是大批大批出口到日本的桐樹（日本可能是地震頻繁吧，當時偏喜以木材來蓋房子，而沙巴的木材，可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熱帶雨林硬木），所以整體的經濟環境還是挺富裕的。
早年韓國外勞普遍
與當下富裕了還得照顧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理念不同，當時舉世的發展概念都是一個地方富了起來，當然就要大興土木了。所以沙巴也未能倖免，尤其是首府亞庇，一棟棟高樓大廈便如雨後春筍般被建了起來。與香港有着巧手的、名聞遐邇的本地師傅們竟還能「搭棚」來建高樓的好命水不同，沙巴本地從以前到現在都缺乏的，也恰是大批熟練的建築工友。而那時的韓國，經濟雖然業已開始騰飛，但可能財富還沒有滲入社會上每個角落吧，所以竟還有韓國人離鄉背井，到其他國家當外勞以賺取外匯的，情况應該與今日的菲律賓、印尼、孟加拉、柬埔寨等不遑多讓吧。只見當時亞庇的好幾個建築地盤，裏邊的建築工友們，有好大部分都是韓國外勞，就如今日多為印尼籍外勞一般。有時乘車經過該些地盤，看到韓國工友們井井有條地排隊換班的情景，心裏想這還真是個有秩序、有紀律的民族啊。至於那個時代的沙巴建築物，其手工的相對精細，就更不用說了。
這些韓國工友們，有一部分後來索性留下在沙巴發展自己的事業。當下的沙巴，除了高樓林立外，韓國餐廳與商店一籮籮，應該也有彼等的功勞。當然今日的韓國，發展一日千里，應該再也毋須以外勞的方式來賺取外匯了，而是以高科技產品與服務來取勝了。前後不過二三十年，從一個想必經濟不怎麽樣的國家，發展至今日的程度，這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民族啊。
稍後我好幾次到美國探親或考察學校時，來回多飛經漢城（現稱首爾）轉機。那應該還是金浦機場吧，其航站樓與吉隆坡的機場、香港的啟德機場應該是約略同一個時代的機場建築設計吧，總之整個就是陰暗低沉的，免稅店裏穿着類似空姐制服的美女店員們，在櫃台前後都一字排開向你鞠躬，頗有來到日本的感覺。之後是幾乎20年後才再次赴韓，機場業已搬到仁川，整體上廣闊明亮、設備新穎，據說還好幾次摘下「世界最佳機場」的稱號，讓乘客們的心境也更為明朗。
小時候關注軍人政府
我是從小就關心國際政治的。那時的韓國總統叫全斗煥，連幼小的我都知道他不是民選出來的，而是一個軍人政府的頭頭，心裏在想這可真是個「好戰」的民族啊，連國家的領導權都被軍人所把持（因馬來西亞很「好命」，從未有軍人干政的歷史，所以我們對這軍人活躍政壇的做法感到頗為陌生）。有一天晚上家裏停電，我爸爸心血來潮，把不知塞在什麼角落的一部老牌收音機搜了出來，興致勃勃的與我一起在「大光燈」下「玩弄」着它，看如何得以把它重新啟動。玩着弄着，這收音機竟然也「活」了起來，傳出的播音，竟然是英國廣播公司的新聞節目。而我記得，第一則聽到的新聞，就是全斗煥正準備移交政權給「民選」的總統盧泰愚。那時在停電裏的朦朧夜光下聽到這則新聞，而且幾分鐘後電流恢復，整間屋子亮了起來，我還真有為韓國人民脫離專制的黑暗、邁向民主的光明而要額手稱慶的感受啊！當然，後來才知曉，韓國當時的這所謂政權轉移，也只不過是為了逢迎不久後在漢城舉行的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國際輿論壓力，從一個軍頭手中把政權移交給其「兄弟」軍頭而已，簡直是把國家公權私相授受，還談不上真正的民主化。直到好幾年後，也算是原先反對派的金泳三當上了總統，才可謂是較為實質意義的文人政府上台。當然，近年來看到全斗煥與盧泰愚齊齊被拉上法庭為彼等當年軍事統治下的一些暴行而受審、定罪（雖然之後被赦免），我雖然不是韓國人，但心裏還是有司法公正得以彰顯的快感。
至於南北兩韓之間的矛盾，我第一次知曉應該是小時候爸爸曾提到，當年韓戰時，美軍急需大量的橡膠以製造軍用輪胎，所以當時橡膠產量佔世界第一的馬來亞以至沙巴，橡膠價格皆大幅上升。我們家裏恰好也有些膠林，所以也就從中「收益」了。這種把幸福建在人家的痛苦上、類似「發戰爭財」的是非對錯，坦白說我當時也沒細究，只知道家裏生計得以較為好過，那橡膠的確功不可沒。
後來有一次在美國的西雅圖轉機時，可能是華裔乘客數目眾多吧，機場的零售店竟然有賣本報的姐妹刊物《明報周刊》，便趕緊吵着媽媽買了一本來閱讀打發時間。還記得除了各項娛樂新聞外，當時裏邊有兩則報道頗引起我這當時10歲不到便關注國際時事者的興趣，而且恰巧皆與韓國有關。其一是當時不久前蘇聯據說因誤以為是戰機而擊落一架飛經蘇聯的韓國民航機，舉世譴責。另外則是報道上述的全斗煥總統當時率團官式訪問緬甸，而朝鮮特工竟然在當地的國家紀念碑引爆炸彈，全氏因好像是遲到還是早退而倖免於難，但他的政府高級成員則死傷了不少。南北韓之間你死我活的激烈鬥爭形勢，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還有，我小時候持有的馬來西亞護照，裏邊第一頁就印有特別註明，謂該護照在以下國家是無效的，印象中包括古巴、南非、以色列，還有北韓（是的，好像連北韓的正式國名都沒寫，就寫着英文的「北韓」）等。後來南非廢除了「白人至上」的種族隔離政策、黑人精神領袖曼德拉被釋放了，南非也可合法去了。在共產陣營，特別是蘇聯解體、冷戰結束的大環境下，馬國與古巴和朝鮮也建交了，所以我們也可合法去一窺朝鮮的真面目了。不過，要真正理解彼此南北之間的矛盾，也還真不是易事。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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