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知巷聞﹕盂蘭勝會 人鬼神嘉年華

【明報專訊】踏入農曆七月，總覺鬼影幢幢，球場的盂蘭神功戲，更流傳不少鬼故事。不過，這天跟着正宗「潮（州）人」胡炎松（Anven），來到新蒲崗六合街的潮式盂蘭勝會，穿過絢麗花牌搭成的大門，不覺陰森，倒像來到魔幻國度。抬頭，四周盡是舊工廈；眼前卻是毫不搭調的華麗竹棚、兩層樓高的紙紮大士王。燈光幻影，戲曲念經聲交錯，帶點超現實，一如《千與千尋》中的油屋夜宴。


臨近農曆七月十五盂蘭節，「街知巷聞」也應應節，跟大家逛逛這個有五十五年歷史的黃大仙新蒲崗鳳凰邨盂蘭勝會，了解盂蘭習俗背後的意義。


盂蘭節又稱鬼節或中元節，盂蘭是梵語「倒懸」，意指倒懸之苦，來自佛教目連救母的故事。目連以盆盛以百味五果供養僧人（即盂蘭盆），救母親脫離餓鬼道，其後結合儒道信仰，成為供奉神仙，佈施鬼魂，救助貧苦的盂蘭節。


天地人三界 不分階級

香港的盂蘭勝會分潮式、廣府式等，潮式勝會傳入香港百多年，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Anven是香港潮屬社團總會會董，自小隨父親接觸盂蘭勝會，今年更與漫畫家Stella So合作推出《盂蘭的故事》繪本，向公眾介紹盂蘭文化。他說，盂蘭勝會是不分階級的嘉年華，人、神、鬼，都來領受食物，亦是潮人為「好兄弟」（客死異鄉的同鄉）及先人做功德的節日，彰顯「孝於親、慈於眾」精神。


八個竹棚 八種功能

黃大仙新蒲崗鳳凰邨盂蘭勝會已辦了五十五年，年近八旬的張振雄是參與了二十多屆的元老，人稱「張老大」。這天，張老大穿一身傳統長衫，頭戴瓜皮帽拍照，泡着功夫茶打點會場。「以前只是在（黃大仙）徙置區大廈的天井放兩張枱，有雞、生果、豬肉等等拜『好兄弟』，做點善事，後來給合黃大仙、新蒲崗、鳳凰邨三區，才有今天的規模。」近年勝會移師新蒲崗六合街東啟德遊樂場，由張老大坐着的竹棚望出去，另外還有七個竹棚，耗資逾百萬元。我們只道盂蘭節有神功戲，但原來這七個竹棚各有功能，背後的習俗，饒有深意。


金榜 善長名字送天庭

盂蘭勝會結合宗教及慈善救濟，由社區紳老、商店、街坊捐助物資或資金，不論金額，其名字均會寫在入口的金榜上。在最後一天的送神儀式，金榜會掛在神馬棚供奉的紅色神馬頸上，與神馬一同火化。神馬是往來天上人間的使者，負責將信眾祈願及金榜送上天庭。


天地父母棚 請眾神 獻供品

亦稱神棚，分兩進，前進供信眾上香及放置供品，後進有三套帝冠、腰帶及長靴，分別獻給「天地父母」、「南辰北斗」、「諸位福神」，並有多種潮式糕點，有如放大了的盂蘭盆。


Anven說，香爐是諸神替身，一經開光「安爐位」，就算正式啟請眾神到來。以為神明不分地界，但原來神棚也十分「本土」，像立法會議員般有地區之分。勝會一連數天，首天首個重要儀式，是由附近廟宇請來神明來坐鎮，「視乎當區拜什麼主神，有的拜觀音，有的拜天后，可同時請數位神明。」天地父母棚是信眾祭神的中心點，香火最盛。


神袍棚 祭品一視同仁

放有三件神袍，每件長逾兩米，還有帽、靴、「潮州大金」（以金紙摺成）串成的金吊絲等祭品，獻給「天地父母」、「南辰北斗」、「諸位福神」，以謝神恩。Anven說，神馬同樣掛滿金吊絲，「就像人戴首飾般」。此外，孤魂也有彩衣、紙錢，可說一視同仁。


經師棚 上師誦經 白鶴送天庭

米棚對面是經師棚，方便上師進行放焰口法事。數天勝會中，上師會以潮州方言誦念多部經文密咒，何時念哪一部經都有規定。我們習慣光顧速遞公司送文件，天庭也有專屬信使，就是白鶴。上師每念完一部經文，就會寫在紙上，與紙紮的白鶴一同火化，上報天庭。


米棚 芽菜豆腐 最合餓鬼胃口

放置給孤魂餓鬼的祭品，有白米、包山、甜飯山、白飯山、芽菜豆腐、水果等。在「放焰口」儀式中，上師會將之化為許多甘露美食，布施給鬼魂。過去社會貧困，而且祭祀過的食物也有好意頭，因此，祭拜儀式結束，鑼鼓一響，有需要者便會搶奪祭品，是為「搶孤」，漸演變為派發平安米。「為什麼在神棚的祭品很豐富，這裏的卻是芽菜豆腐？並不是對鬼魂『孤寒』。人們常說『呃鬼食豆腐』，其實不是『搵他們笨』，而是水質食物較易入口。」Anven說，放焰口儀式來自「焰口鬼」之說，焰口鬼的喉管極細，而且會噴火，上師以法力張大其喉管，配以水分較多的食物，方便其進食。


神功戲棚 吉祥潮劇 「仙姬」送子祝福

天地父母棚對面是神功戲棚，方便神明看大戲，亦與街坊同樂，以「做功德」，故名神功戲。戲棚首排座椅常空空如也，傳說中，那是給「好兄弟」的頭等座。Anven解釋，第一排確是頭等座，卻是留給出錢出力主辦盂蘭勝會的鄉紳元老，「不過他們不會事先說好來不來，所以常常丟空，人們為防小孩子亂坐，就哄說那是不能坐的」。


神功戲做的是的潮劇，晚上演正本戲劇目，午間演五套寓意「功名財子壽」等吉祥意思的短劇：《十仙賀壽》、《跳加冠》、《仙姬送子》、《唐明皇淨棚》和《京城會》，合稱《五福連》。演到《仙姬送子》，董永及仙姬會抱着代表三太子的人偶，由天兵護送，步下戲台，走到對面的天地父母棚，將太子交給主辦單位元老，表達祝福。


大士台 維持鬼魂秩序

公眾場所有警察維持秩序，聚集亡魂的盂蘭勝會也有監壇的大士王。大士台供奉大士王，又稱鬼王，青面獠牙，其實是觀音大士化身，負責維持法場秩序。紙紮的大士身高逾四米，旁邊掛着招魂幢幡，召孤魂來聽經。有說，盂蘭勝會聚集亡靈，因此「陰氣重」，但Anven說，勝會有各方神明坐鎮，大士台搭在孤魂台旁邊，鬼魂在眾神的眼皮底下不敢放肆，反而更安心。


孤魂台、附薦台 「過關」孤魂遊勝會

我們去外地旅行要辦簽證，鬼魂到盂蘭勝會一遊，也要申請。勝會首天，請神後第二個儀式就是「發關」，火化帶着關文的白馬，請地府官員批准當地亡魂到來，供奉在孤魂台及附薦台。有時孤魂台及附薦台會共置一棚，附薦台附薦街坊先人，孤魂台則安置孤魂野鬼，潮人稱為「孤爺」。孤魂台有三個蓮位（牌位）：「河沙十類男女孤魂?孑」、「本港歷年意外罹難幽魂」、「附薦本會各人之先靈」。「河沙」非地方名稱，而是恆河沙數之意，孤魂台的報置參照西方淨土，希望孤爺們來聽經減孽，早登極樂。張老大說：「盂蘭勝會念經最重要，給好兄弟一條好路行，不用這麼辛苦嘛！」


做得一年得一年……

過去社會經濟、福利未及今天完善，盂蘭勝會既是鄉俗，更是社區連繫的慈善活動，但隨着時代改變，其意義漸變為文化傳承。張老大說，六、七十年代是最熱鬧之時，「以前我們做戲做通宵的！當時人們沒什麼娛樂，後生、細路就來聽鑼鼓、吃小食，現在有電腦嘛！環境變遷了」。現在年輕一輩甚少願意幫手，「一來辛苦，二來很多都信了教」。監事長楊形忠說，希望「做得一年得一年」。


Stella So筆下盂蘭故事

Anven與漫畫家Stella So合作推出《盂蘭的故事》繪本，Stella 說：「我覺得好神奇，每年夏天好像突然在球場會有個嘉年華會，神神秘秘，入到去又覺得神神怪怪，有大士王、有鬼、有紙馬，像完全進到另一個空間。」但當她了解背後意義，就覺得盂蘭文化親切不可怕，「是體恤人的儀式，他們不是為了神神怪怪、害怕才做這些（儀式），而是為了悼念祖先、父母，為了孝義而做」。


送繪本及電話掛飾

《星期日生活》將送出十本《盂蘭的故事》繪本及大士王電話掛飾予讀者，詳情見《星期日生活》facebook：星期日生活 Sunday Mingpao

盂蘭文化節

香港潮屬社團總會現於銅鑼灣維園一號球場舉行「二○一六盂蘭文化節」，有盂蘭主題3D自拍區、遊戲攤位及傳統小食檔，巿民可參加搶孤競賽、親子盆供堆疊賽、盂蘭學堂、文化導賞團，並可玩遊戲換取《盂蘭的故事》繪本或大士王電話掛飾。詳情見其facebook專頁：yulanfestival，查詢電話：2559 2181


文﹕黃熙麗

圖﹕黃熙麗、《盂蘭的故事》插圖

編輯﹕屈曉彤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