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英國脫歐公投的結果，「離開」略勝於「留下」，不但為英國的未來的國際定位做出了一個幾乎不相上下的決定，也為英國國內的政治運作拋下了一顆震撼彈。原任首相卡梅倫秉承英國政壇的「尖頭鰻」（gentleman）作風，其所力主的「留歐」功虧一簣後，宣布不留任相位。這一來所引發的執政保守黨內的權力卡位鬥爭，卻一點也不「紳士」，更不「淑女」，已然鬥到出面。原先雖充滿爭議卻備受看好的倫敦前市長約翰遜，在被原司法大臣高文浩撕破不競爭協議而「出賣」後，毅然宣布退出角逐保守黨領袖。
而最後兩位較有希望的相位競爭者，皆為女性；但其中一位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原能源部長卻大剌剌的攻擊同為女性的原內政大臣文翠珊，謂後者未生有子女，不適合當首相云云，明顯帶有歧視口脗。在此忽然冒出的競爭者因朝野為其「無後不應拜相」的怪論嘩然而被迫退出後，文翠珊在無對手的情况下，當選保守黨的領袖。而因保守黨在英國國會裏擁有過半的議席，依照傳統，英女王指示文翠珊組織新一屆的英國政府。
留學生「悠逸」生活一去不返
文翠珊由此赫然成為英國自上世紀大名鼎鼎、與美國列根總統攜手擊敗蘇聯鐵幕的「鐵娘子」戴卓爾夫人後的第二位女首相，套用一句西諺來說，「有很大的一雙鞋子來穿進」（a big pair of shoes to fill）。在之前文翠珊當內政大臣時，許多來自英國以外者對她的印象，坦白說也還是「麻麻」的，甚至頗為負面的。譬如我雖沒在英國念過書，不過聽一些留英生說，以前英國對於外國學生的規範是頗為鬆動的。彼等可寫意的在較長時間裏，一面在大學裏讀點書，一面也就公然的打起兼職工來了，過上現代版也略為豪華版的「勤工儉學」式的「愜意」學生生涯了。好幾年後大學也算畢業了，也不急於離開英國，慢慢找份全職工。找到當然最好，也就順理成章的逐漸入籍當起英國人了；但暫時找不到也不打緊，可繼續的享用英國全球著名的優渥福利制度，慢慢找、慢慢過上一些「好日子」，其樂無窮啊！
但據說文翠珊主掌英國內政部後（而且還是一個多世紀以來主管該所謂「四大重部」之一最久的），上述留英生們的「悠逸」生活就再也一去不復返了。留學英國的簽證數目大為縮減，而條件也更為苛刻，留英生們絕大多數時間必須踏踏實實的在大學裏讀書上課，合法打兼職工的時段大為縮減，也被更為認真的執行。留英的整體時段也不能過長，畢業後得趕快離英，即便找到工作也不如之前那麼想當然耳的可獲取居英權，找不到工作所享的福利也有嚴格限制等。總之就不再是以前如貝理雅拜相時代的「風尚英國」（Cool Britannia），而是一片「冷酷英國」（Cold Britannia）了。
就職演說 兩點值注意
文翠珊在入主倫敦唐寧街10號首相府時，循例在大門前發表就職演說。我覺得她的這篇「拜相咨文」裏，起碼有兩點還是值得注意的。其一是文翠珊強調，她所領導的保守黨，其實正式的名稱是「保守與聯合黨」，而她會協力維持英國作為一個聯合王國的統一。這一點應該主要是回應也為女性的蘇格蘭第一部長，因蘇格蘭選民大多還是選擇留歐，意圖重啟之前曾被挫敗的蘇格蘭獨立公投，以便蘇格蘭得以獨立自成一國後重回歐盟的懷抱。由此即可看出，文翠珊也還是有「鐵娘子」風範的，不至順水推舟的讓英國的各組成單位（尤其是經濟領先的英格蘭之外的蘇格蘭、威爾斯、北愛爾蘭）藉着不願脫歐的藉口來分裂出去自成獨立國家。
看來在未來的好一段日子裏，特別是蘇格蘭與整體英國之間的微妙關係，的確會很考驗文翠珊的政治手腕。在戴卓爾夫人時代，為英國帶來「麻煩」（The Troubles）的是北愛爾蘭，當地教派信徒之間以至共和理念者（欲與獨立的南部愛爾蘭共和國合併）與效忠英國者之間的暴力衝突，還有由此引發在全英各地的恐怖襲擊（包括企圖在保守黨大會上炸死「鐵娘子」）。當年的「鐵娘子」可是毫不留情的，政治犯絕食也由得他們就此餓死，令人刮目相看。當然，今時今日普世民主價值觀高漲，如蘇格蘭堅持獨立，文翠珊應該也不可能重蹈「鐵娘子」的覆轍，否則必丟盡英國這「民主之母」國的臉。
文翠珊的就職演說中的另一亮點，應該就是她強調她領導的新政府團隊會為打工仔、小市民、被邊緣化的少數群體等服務、拼搏。乍聽之下，這當然是博取民心的政治性「花言巧語」。但大家可別忘了，英國保守黨一向賦予大家的刻板印象，可是為上流權貴社會服務的啊。即便相對親民的前首相卡梅倫，不也是出身富豪家庭（爸爸還為家族設有離岸避稅的投資基金）嗎？文翠珊據說卻是來自一小康之家，上的是公立的中小學（而非造就英國權貴們私相授受的私立貴族學校），後來才入牛津。這番話如出自當下也受到黨內議員們挑戰的、極左思維的工黨領袖科爾賓的口裏，也就不出奇了。但文翠珊身為保守黨領袖而得以說出這番話，應該也還是下過一番決心的。她應該也是看到，英國的資產階級之間的鴻溝愈來愈為懸殊的社會經濟怪象，如再不痛下決心改革，那麼距離紛亂可能也不久了。
大家也許注意到，我在本文裏，把文翠珊新近在保守黨內所贏取的職位，只稱為領袖（leader），而非主席（chairman或president）。這可不是疏忽，而是個正式的舉措。英國的政黨與美國的相似，主要只是選舉的機器。以英國來說，執政黨的領袖是當然的首相，而她可委任一位黨要為該黨的主席，並留個內閣席位給後者。這與亞洲大多數國家裏的所謂「列寧式」政黨裏，以黨主席或黨秘書長為中心的中央集權式的領導，是截然不同的。
還有，英國這位新任首相的譯名，有者稱為「特蕾莎梅」，當然也很有花卉盛開的詩情畫意；但我還是比較喜歡據說是香港有關方面首譯的「文翠珊」，既有中文名的典範，又有其原文名字的（粵語）音韻，是多麼的典雅啊。我時常強調自己最心儀香港之處，不就是這種「華洋雜處」的理念與實踐嗎？
如上所述，「鐵娘子」形意上留下了一雙很大的鞋，但大家也許有注意到，文翠珊最愛穿的，可還是充滿野性的豹紋鞋子呢。且看從此逐漸拋下歐陸負擔的英國，如何得以如其享譽全球的捷豹汽車般，更無拘無束的在世界原野上奔馳！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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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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