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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常設仲裁法院（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在本月12日就菲律賓提出的南海仲裁案作出裁決，裁定中國在南海主張的「九段線」無效，多個南海的島礁，不被視為「島嶼」，而僅為「礁石」，無法產生專屬經濟區。中國政府表明不承認裁決，外界對南海局勢升溫感到憂慮。
中方一直以來抨擊常設仲裁法院，把它與聯合國轄下的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相提並論，引導輿論質疑仲裁法院的合法性（legitimacy），就連聯合國也在微博與常設仲裁法院劃清界線，指兩者沒有關連。到底兩者有什麼分別呢？
中方不參與 不代表法院沒權審理
位處海牙的和平宮（Peace Palace），本來就是為常設仲裁法院而興建，國際法院是比它還要遲來的租客。從架構上來分析和比較，常設仲裁法院明顯比國際法院組織鬆散，國際法院有常設司法人員、完整的法律程序和既定章程，審訊過程會公開，費用由聯合國承擔。而常設仲裁法院，審訊過程比較有彈性，國家有權選擇審訊語言及程序，審訊過程並不公開，結果亦可以選擇不公開，費用由涉事國承擔。所以今次菲律賓單方面付錢挑起法律戰，亦影響外界對常設仲裁法院中立性的看法。
兩者其中最大分別是，常設仲裁法院審理案件時，毋須所有涉事國同意，就可以展開聆訊；但國際法院就受到很大掣肘，各種爭端都需要所有涉事國首肯，才可以對簿公堂。但一宗案件是否需要控辯雙方同意才能展開聆訊呢？正如一宗殺人案，如果有證據的話，兇手是不會有權利選擇不參與裁決，所以中方多番強調不參與仲裁，也不代表法院沒有權力去審理案件；更重要的是，常設仲裁法院的合法性，亦是中菲兩國有份賦予的。
常設仲裁法院是根據1899年《海牙公約》成立的政府間組織（inter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是世界上首個專門處理國際爭端的仲裁機構。目前包括中國、菲律賓在內等逾120個國家，都已經加入海牙公約，成為締約國，亦即承認常設仲裁法院的存在和職能。根據法院規條，只要兩國曾經簽署的條約中，列明可把爭議提交常設仲裁法院，法院就有權審理有關案件。
今次菲律賓提請常設仲裁法院，就是根據中菲有份簽署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尋求仲裁。海洋法公約列出多項處理爭端的方式，包括國際法院、國際海洋法法庭等。但這些機構都需要所有涉事國同意，才能夠審理案件。所以菲律賓引用的是海洋法公約第287條：「如果爭端各方未接受同一程序以解決這項爭端，除各方另有協議外，爭端僅可提交附件7所規定的仲裁。」
附件7所規定的仲裁，沒有明確指出常設仲裁法院作為仲裁機構，但共識是只要跟隨相關程序、兩國有共同加入的仲裁機構，亦即常設仲裁法院，就是認可的仲裁機構。同樣地，海洋法公約沒有列明，仲裁需要全部涉事國同意方可進行。值得一提的是，公約第288條亦指明，「對於法院或法庭是否具有管轄權如果發生爭端，這一問題應由該法院或法庭以裁定解決」，今次中方多次批評法院就領海主權爭議上沒有管轄權，但這不為人熟悉的條文，卻成為了法院可以界定管轄權的理據。
法院是合法機構 不代表判決合理
根據這些公約條文來看，常設仲裁法院是一個合法機構去處理中菲之間的爭端，但不代表南海仲裁案的判決完全合理。
例如法院對島礁的屬性定義被指過分狹窄，例如把太平島視為礁，就惹來台灣方面的不滿，並把太平島與沖之鳥島礁相提並論。根據法庭文件，法院參考了中國、菲律賓、日本等文獻記載，承認南海一帶群島有短期捕魚活動、島上可能有地下水或以雨水作為食水的可能性，但這些都不足以證明，該處是適合人類居住或能夠產生經濟活動，因而未符合成為島嶼的資格。但事實上翻查學術文獻也知道，這些地方應稱之為島還是礁仍然存在分歧，從來沒有正式「被定義」。如今強行把島嶼定義，變相把主權重新劃分，也難以服眾。
筆者在判決前亦撰文提到，中菲雙方有份簽署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承諾了南海島礁主權問題要以談判方式解決，不應該訴諸法庭；法院如果就與主權相關的訴求作出裁決，則意味國際法庭把國際海洋法公約凌駕國與國之間簽署的宣言，對日後國際法案件將有深遠影響，亦削弱各項宣言的合法性。
最大損失的或是仲裁法院
另外，根據海洋法公約附件7第2條，如果有關爭議提請仲裁，仲裁員名單應由聯合國秘書長編制。但常設仲裁法院今次案件的名單，就與聯合國秘書長無關，根據常設仲裁法院機制，由締約國派遣數名法律專家加入仲裁員名冊，每當有訴訟時由涉事國家在名冊中挑選仲裁員。失去了「聯合國」的光環，亦令人質疑仲裁法院的公平、公正。
今次判決對南海局勢的影響是未知之數，菲律賓新任總統杜特爾特，似乎在對華立場上，沒有前任總統阿基諾三世般強硬，各國目前回應僅停留在「口水戰」和「擺姿態」，相信短期內爆發大型衝突的可能性甚低。筆者之前撰文提及，菲律賓當年尋求國際機構仲裁的主要目的，並非要打擊中國的聲譽，而是爭取正當性去理順日後升級的行動。如果新總統無意把行動升級，那這次判決，其實對各方的影響意義不大；可能最大損失的，是被批評沒有公信力和中立性的常設仲裁法院。
作者是英國倫敦大學學院國際公共政策碩士生
中方一直以來抨擊常設仲裁法院，把它與聯合國轄下的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相提並論，引導輿論質疑仲裁法院的合法性（legitimacy），就連聯合國也在微博與常設仲裁法院劃清界線，指兩者沒有關連。到底兩者有什麼分別呢？
中方不參與 不代表法院沒權審理
位處海牙的和平宮（Peace Palace），本來就是為常設仲裁法院而興建，國際法院是比它還要遲來的租客。從架構上來分析和比較，常設仲裁法院明顯比國際法院組織鬆散，國際法院有常設司法人員、完整的法律程序和既定章程，審訊過程會公開，費用由聯合國承擔。而常設仲裁法院，審訊過程比較有彈性，國家有權選擇審訊語言及程序，審訊過程並不公開，結果亦可以選擇不公開，費用由涉事國承擔。所以今次菲律賓單方面付錢挑起法律戰，亦影響外界對常設仲裁法院中立性的看法。
兩者其中最大分別是，常設仲裁法院審理案件時，毋須所有涉事國同意，就可以展開聆訊；但國際法院就受到很大掣肘，各種爭端都需要所有涉事國首肯，才可以對簿公堂。但一宗案件是否需要控辯雙方同意才能展開聆訊呢？正如一宗殺人案，如果有證據的話，兇手是不會有權利選擇不參與裁決，所以中方多番強調不參與仲裁，也不代表法院沒有權力去審理案件；更重要的是，常設仲裁法院的合法性，亦是中菲兩國有份賦予的。
常設仲裁法院是根據1899年《海牙公約》成立的政府間組織（inter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是世界上首個專門處理國際爭端的仲裁機構。目前包括中國、菲律賓在內等逾120個國家，都已經加入海牙公約，成為締約國，亦即承認常設仲裁法院的存在和職能。根據法院規條，只要兩國曾經簽署的條約中，列明可把爭議提交常設仲裁法院，法院就有權審理有關案件。
今次菲律賓提請常設仲裁法院，就是根據中菲有份簽署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尋求仲裁。海洋法公約列出多項處理爭端的方式，包括國際法院、國際海洋法法庭等。但這些機構都需要所有涉事國同意，才能夠審理案件。所以菲律賓引用的是海洋法公約第287條：「如果爭端各方未接受同一程序以解決這項爭端，除各方另有協議外，爭端僅可提交附件7所規定的仲裁。」
附件7所規定的仲裁，沒有明確指出常設仲裁法院作為仲裁機構，但共識是只要跟隨相關程序、兩國有共同加入的仲裁機構，亦即常設仲裁法院，就是認可的仲裁機構。同樣地，海洋法公約沒有列明，仲裁需要全部涉事國同意方可進行。值得一提的是，公約第288條亦指明，「對於法院或法庭是否具有管轄權如果發生爭端，這一問題應由該法院或法庭以裁定解決」，今次中方多次批評法院就領海主權爭議上沒有管轄權，但這不為人熟悉的條文，卻成為了法院可以界定管轄權的理據。
法院是合法機構 不代表判決合理
根據這些公約條文來看，常設仲裁法院是一個合法機構去處理中菲之間的爭端，但不代表南海仲裁案的判決完全合理。
例如法院對島礁的屬性定義被指過分狹窄，例如把太平島視為礁，就惹來台灣方面的不滿，並把太平島與沖之鳥島礁相提並論。根據法庭文件，法院參考了中國、菲律賓、日本等文獻記載，承認南海一帶群島有短期捕魚活動、島上可能有地下水或以雨水作為食水的可能性，但這些都不足以證明，該處是適合人類居住或能夠產生經濟活動，因而未符合成為島嶼的資格。但事實上翻查學術文獻也知道，這些地方應稱之為島還是礁仍然存在分歧，從來沒有正式「被定義」。如今強行把島嶼定義，變相把主權重新劃分，也難以服眾。
筆者在判決前亦撰文提到，中菲雙方有份簽署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承諾了南海島礁主權問題要以談判方式解決，不應該訴諸法庭；法院如果就與主權相關的訴求作出裁決，則意味國際法庭把國際海洋法公約凌駕國與國之間簽署的宣言，對日後國際法案件將有深遠影響，亦削弱各項宣言的合法性。
最大損失的或是仲裁法院
另外，根據海洋法公約附件7第2條，如果有關爭議提請仲裁，仲裁員名單應由聯合國秘書長編制。但常設仲裁法院今次案件的名單，就與聯合國秘書長無關，根據常設仲裁法院機制，由締約國派遣數名法律專家加入仲裁員名冊，每當有訴訟時由涉事國家在名冊中挑選仲裁員。失去了「聯合國」的光環，亦令人質疑仲裁法院的公平、公正。
今次判決對南海局勢的影響是未知之數，菲律賓新任總統杜特爾特，似乎在對華立場上，沒有前任總統阿基諾三世般強硬，各國目前回應僅停留在「口水戰」和「擺姿態」，相信短期內爆發大型衝突的可能性甚低。筆者之前撰文提及，菲律賓當年尋求國際機構仲裁的主要目的，並非要打擊中國的聲譽，而是爭取正當性去理順日後升級的行動。如果新總統無意把行動升級，那這次判決，其實對各方的影響意義不大；可能最大損失的，是被批評沒有公信力和中立性的常設仲裁法院。
作者是英國倫敦大學學院國際公共政策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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