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上周談到歐盟的至少兩項不容抹煞的現代貢獻裏的戰略安全方面。的確，有了歐盟，至少法國與德國之間自查理曼大帝在千多年前去世後其後裔分據約略是今天的法德兩地後所延伸出來的恩恩怨怨、烽火連天，也暫時告一段落了。雖為歐洲以及歐盟的一員，英國的整體島國國情，再加上每趟插手歐洲事務皆引火燒身，造就英國在歐盟裏，在很大程度上也只是一個「勉為其難的伙伴」（reluctant partner）。值得一提的是，也算是個「島國」的世界最大島嶼格陵蘭（實際上是丹麥的一個自治領地，類似以前的澳洲、加拿大與英國的關係），在上世紀70年代也曾「加入」（跟隨丹麥）歐盟的前身歐洲經濟共同體（EEC），約10幾年後也還是退出的。而現在冰島的入歐申請，也處在冬眠狀態。看來，這些鄰近歐洲大陸的島國，對於歐盟的歐陸會員國們近年來「熱愛」建立「愈趨緊密的聯盟」（ever closer union）的「癖好」，也還是有所強烈保留的。
而歐盟的另一項重大現代貢獻，當然是歐洲經濟的統合，把原先七零八落的歐洲各國經濟，相對仔細的加以梳理，最起碼成為一個相互自由貿易的共同關稅區。世界各地五花八門的自由貿易實驗大都清楚的顯示，當各國相互減免各式各樣的關稅以及非關稅壁壘後，各自的經濟發展都較前大有起色。歐盟也不例外，各成員國之間的貿易暢通，業已讓其成為世界上名列前茅的貿易與經濟體系。這一點，一向以貿易與工業生產為立國之本的英國，當然也正中下懷。通過基本上無阻礙的貨品與服務來往歐洲的流通，英國在歐盟的地位幾乎類似多年來香港在中華大地的角色，即成為一道優質的經商門戶、一扇理想的貿易窗口。其實，自英國選民公投決定脫歐前後，英國以至世界各地的股市與經濟市場的「過激」反應，我想在很大程度上也還是可歸咎於大家對以後英國相對於歐洲的經濟地位與定位，一時感到極為混淆，所以也就做出最壞的打算了。
但問題就在於尤其是歐陸上的擁泛歐派以及主要在歐盟布魯塞爾總部的超級官僚們，可說是不知進退吧。彼等不理解「見好就收」的道理，有自由貿易了，大家相互做的生意也應之水漲船高了，也就恰到好處了。前述的EEC不就很好了嗎？開宗明義的說歐洲各國大家走在一起，一起拼經濟，不也就夠了嗎？英國也最注重經貿發展的啦。不，彼等覺得還是不夠，要「再接再厲」，去搞一些「經濟＋」（economy plus）的共同事務。
這一來可好啦，就如希臘神話裏的潘朵拉盒子被打開了。幾乎任何與經濟或貿易沾上邊的事務權限，如衛生、勞工保護、知識產權、反壟斷等，都大幅度的被「上調」到布魯塞爾去管了。後來歐盟成員國各自的移民管制權也被大幅度削弱了，大家在很大程度上可在歐陸上自由走動了。歐洲人權法院的設立，也幾乎等於剝奪了歐盟各國各自的釋憲權。近年來，連彰顯一個國家的主權的外交事務，也在很大程度上被「協調」到了歐盟總部手中，搞了個什麼歐盟外交事務最高專員的名堂。我想，在這些擁泛歐派與「歐僚」心目中，不久的將來，也許歐盟各國也不再需要國防了，由歐盟主導來個「聯防」不就很好了嗎？至於那如何與美國主導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協調，那不更是增加「歐僚」工作的大好機會嗎？
歐盟搞「經濟＋」的最宏大計劃，莫過於歐元的試驗。一個地區要使用共同的貨幣，那整個地區的經濟狀况，要有最起碼的相似。精打細算的英國當時權衡得失後，就決定不加入歐元區。但2008年後歐元國希臘經濟的實質崩潰，加上也是歐元國的西班牙、葡萄牙等國的經濟瀕臨崩潰，理論上是不牽連英國；後者無義務如德國、法國等歐元主導國需要出手打救。但無論如何，大家都是在經濟上千絲萬縷的歐盟國，多多少少、意思意思，也還是要伸出援手的。而歐盟近年來主要基於地緣政治原因向東歐國家開放門戶，引入了好一些領取津貼肯定多於貢獻的新成員國，其中一些的勞工又大量湧向福利較好的英國、德國，英國老百姓對如此捨己助人的進展，心裏也還是不好受的。
脫歐最基本原因﹕驕傲
但我還是覺得，英國選擇脫歐的最基本原因，還是英國基於數百年殖民以及重商歷史所得來不易的一種油然而生的驕傲。英國是歐洲以至全世界最早的工業化國家，所以世上好一些商業、工業、科技等的標準，都是由英國所奠定，然後被舉世所廣為接受、應用的。即便如美國般的超級大國，其最基本的度量衡制度，至今也還是延續英國的，長度用英里英尺、重量用磅與安士、溫度用華氏等。英國人辦事有自己的一套，相比於歐陸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身為歐盟的一員，英國國內公私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要將就歐盟未必更為完善的、卻偏喜以偏概全的準則，英國人的心裏能不納悶嗎？
那現在既然決定脫歐了，我也贊同英國不應再扭扭揑揑的，一味想要拖延啟動為時兩年的正式聲請脫歐程序，而應一鼓作氣的趕快做個了斷。英國在各個方面雖然已大不如前，但不管怎麼說，也還是個經濟大國，歐盟想要在與英國談判未來的尤其是經濟方面的合作關係，如果想要蓄意貶低、歧視英國，那對於歐盟那自身就已一蹶不振的經濟表現，也還只會是雪上加霜的。
可開拓泛英語圈經貿合作
那又有什麼得以為脫歐後的英國，尤其是在經濟方面「壯膽」呢？我想，答案其實是自許多年前就顯而易見，但卻因英國當年自身選擇加入歐盟（的前身）而沒有認真抓緊的。那就是大力開拓舉世泛英語圈的經貿合作。所謂泛英語圈，當然包括全為前英國殖民地的英聯邦國家，當中不乏如加拿大、澳洲、印度、南非、新西蘭、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大型或成熟的經濟體；如果美國願意、香港「被允許」，甚至也可把她們拉進來。這些語言、文化、處事方式等背景皆頗為相通的國家與地區，大可合力打造一個橫跨全球的自由貿易區，大家免稅的加強貨品與服務的流通，創造多贏的局面。然而，鑑於歐盟的前車之鑑，我們這個泛英自貿圈，也就搞自貿就好了，其他事務大家各自打理吧，千萬不要東施效顰，尤其是「西施」看來也還是自身難保的。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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