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輝：世代政治的虛與實

【明報文章】世代衝突不一定帶來光明的前路，有時它更多的是遮蔽，而非揭示問題。


像是近日的青年新政成員梁頌恆，他對七一遊行不滿，質疑「單係決戰『689』，唔知遊行點可以做到」，云云。老實說，香港是自由社會，想質疑或批評，都沒有什麼問題，可是7．1當日，梁頌恆自己卻又打算來遊行隊伍擺街站，說要宣傳民族自決什麼的。但這下子問題就來了，因為他並沒有以相同標準質疑自己：到底擺街站又怎樣可以民族自決呢？


換句話，在批評人家沒有立即實現自身綱領這一點上，新世代政治有何優越和新穎之處，世代之爭也頗空洞。


另一種虛妄就是以為世代觀點的構成像呼吸空氣般自然，即所謂新世代的「天然XYZ」。只消看剛過去的六四爭議，新世代學界代表開口閉口「中華情花毒」，你就應該知道此一對六四悼念之扭曲，其實最初是來自激右本土的陳雲。事實上，以相近的修辭，對支聯會及整個六四悼念發動的猛烈攻擊，恰恰來自激右本土，包括什麼點蠟燭如何結束一黨專政之古怪質疑（同樣沒有反問自己的則是：搞論壇又怎樣前途自決？）。


真正的衝突並非世代

因而，六四悼念的爭議不完全是世代。沒有親身經歷，不等於會以令人反感的方式，批評否定六四悼念的傳統。反過來，哪怕沒有直接及親身經歷那個時空，人們也可以因受到感召而支持悼念，事實上有很多青年人正是如此。因而，六四悼念中的世代衝突，與其說是什麼天然的產物，倒不如說是激右本土的六四論述，在網絡和政治上的勝利，至少贏取了這年頭新世代學界代表的支持。


或許，真正的衝突並非世代，而是激右本土政治針對六四傳統的戰火延伸。


當然，以上兩種世代政治的虛幻，明眼人是不可能看不見。可是，很多人仍然單純地以世代框架視之，並寄予額外的同情，如果不是盲目支持的話。這引出了第三種世代政治的虛妄，它的原動力來自成人政治焦慮的投射。


正所謂一隻手掌拍不響。在香港的政治文化中，也長期存在新世代崇拜的傾向，當中涉及部分香港人在政治上長年的無力，亦厭惡主流的政治運作，於是總是把自身希望寄託在所謂沒有負擔的青年之中，彷彿他們可以一塵不染。弔詭的，這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表現，畢竟，我們政治的困局和未來，又怎可能單靠年輕人的純潔來保證和解決？


說了這麼多澆冷水的話，並不代表我完全否定新世代運動的潛能，畢竟舊政治極需變革和超越。但我想，新世代的政治要具備希望，就必須願意跟世界進行深刻而批判的對話，從而繼承並創造新的世界。遺憾是，在當下輕率為別人畫上句號的孤芳自賞中，很難看見這種對話的能力。而在高唱入雲的世代之聲中，彷彿愈來愈走向那由青春的瓦礫鋪成的死胡同，而非一條值得普遍期待的未來民主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