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評：中國經濟路線的冷交鋒

【明報社評】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後的「慢下來」，帶來了前所未見的困局。改革開放38年來，中國經濟從來就在爭議、爭論中蹣跚前行，但從未有今天這般中央高層各說各話的「冷交鋒」。這場經濟路線之爭，在特定的政經背景下，會否演化為政治路線之爭，對即到來的2017「大事之年」，影響重大。


多年來，內地的經濟交鋒，大多基於現狀分析和趨勢把握之上，集中於宏調基調和政策口徑上。38年來，經濟交鋒早期是改革派與保守派的發展速度快慢之爭，後來演化為左派與右派的國企民企進退之戰，再後來則以不同利益主體劃分，打破了改革與保守、左派與右派的分野，出現是放是收、是冷是熱、是脹是縮等不同階段的爭持。


經濟形勢無共識

未來仍有大危機

而過去的經濟爭論、爭持，通常是在複雜政治背景下，以中央最高領導層中間落墨，來走上高速增長道路、踏出市場經濟方向。而今天內地政治天空看似清澈，但在《人民日報》刊出〈開局首季問大勢——權威人士談當前中國經濟〉一文後，那位一年多來三次現身的「權威人士」是誰已不言而喻，經濟歧見不僅未見彌合，反而呈現「冷交鋒」狀態，因此被北京經濟界認為「相當要命」。


如果說真有這種新交鋒狀態，那都是誰在爭，又在爭些什麼？今天內地經濟江湖，進入一個微妙階段，既無「國師」，也無「當紅流派」，原來的「山頭」，如北大、清華的名嘴與高人，其實是各有所思，分頭奔走。所以除了習近平身邊的核心智囊班子外，建制內外的機構與流派，一直未能「相向而行」。


這種背景下的各說各話，表現在多項經濟議題上，主要是經濟走勢是否見底又將呈何種走向？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如何收放？誰來擔綱？經濟風險，是通脹還是通縮？改革進程如何提速？增長與就業誰先誰後？如何取捨？可以說經濟層面的所有重大話題，都無共識。


舉例而言，中國經濟確實由高速增長放緩，進入中高速增長階段。由之內地經濟學界有「U形」派，信經濟開始慢慢反彈；亦有「V形」派，指經濟將急速反彈。但「權威人士」是「L形」派，即遇底橫行、暫難反彈派。但上述三派，都以內地經濟已經見底為論述基礎，還有另外幾個「悲觀派」，其中有人認為經濟見底，還需要一至兩年時間，也有人認為，內地經濟危機烏雲積聚，現在不僅沒有見底，兩年內還將出現重大經濟危機。


由經濟走勢的歧見，直接引發出是「穩增長」還是「促改革」的分歧，以及要不要「保就業」的政策性爭論。更深入的爭持，則是內地經濟當前的問題，究竟出在「供給側」還是「需求側」，也就是說，是有效需求不足還是有效供給不足，都存在爭議，由之引致經濟改革應如何發力、核心經濟政策如何敲定等爭論。


進一步說，現在有關中國經濟的爭論，不再是簡單的流派之爭，而是一種政策交鋒，這既可能深化成一種經濟上的「路線之爭」，又可能表現成中國式的「府院之爭」，由此展現出發展的多種可能，如果慮及特殊政治背景，又有其複雜性。


府院現路線之爭

經濟或影響政治

中國經濟從來與政治緊密關連。目前內地經濟的「冷交鋒」，已展現出政治意味。在中共總書記習近平要求下，中共近年格外強調「加強黨對經濟工作的領導」。近日，這句話被賦予新的內涵，即由中紀委出手，推動國務院部委改革。體現「黨的領導」是中央巡視組，中央巡視組名義上是中共中央派出，其實主要是由中紀委指揮。最近中央巡視組對國務院多個部門展開巡視，巡視完後有巡視報告，而被巡視單位，則循例要表態和整頓改正。


最具代表性的是國家發改委，在中央巡視組點名批評其「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等措施不夠有力，把握和引領經濟新常態存在差距」後，國家發改委主任徐紹史上周表態說，發改委「要下大力氣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確保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準確把握當前經濟形勢，全力做好上半年經濟形勢分析和政策預研儲備」。同樣被點名的，還有被指國企改革不力的國資委，以及工信部等多個部門，被敲打的說法不同，但着力點都與發改委相近。


中央高層就經濟走向的「冷交鋒」，中紀委直接敲打國務院部委，除了經濟下行，還有更特別的背景，就是中共十九大已進入籌備期。預計2017年秋天舉行的中共十九大，事涉人事大換屆、路線大調整。目前圍繞經濟走勢而出現的交鋒，議的是現狀，圖的是未來。中國經濟路線如何調整，又決定着中共政治路線如何調整。是以目前經濟交鋒雖冷，政治結果可能會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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