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重建達人﹕不拆 讓老人老區安享晚年長青網文章

2016年05月08日
檢視個人資料
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6年05月08日 06:35
2016年05月08日 06:35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明報專訊】住了過千名長者的石硤尾大坑西邨,去年傳出重建的消息,最近方案出爐,居民不滿指這是虐待老人——方案建議居民暫遷至空置單位,單位多於四樓以上,但大廈沒有升降機。


大坑西邨由私人公司發展,重建手法優劣不能算到政府頭上,不過這新聞沒引來巨大迴響,其實反映社會沒怎樣反思重建搬遷給人帶來的影響。


隔幾年,新樓拔地而起,住戶年輕有活力,而為此遷到老遠、無以為繼的舊街坊,卻從此被遺忘。


在人口與建築同步老化的年頭,重建只會愈見頻繁,上星期贏得香港建築師學會青年建築師獎的梅詩華,得獎作品的藍圖正是在大坑西邨旁、同樣是老邨的石硤尾邨。


她認為,舊建築不一定要清拆重建才有生機,建築師也不必只追求不停地起好宏偉的建築物。


「當一直住在這裏的人,都開始變長者,我們就要想,他們可以怎樣在這裏自在地生活下去,樓梯、沒遮掩的平台,稍作改動就可以。我們要思考的是,建築空間可以如何與人一起適應老化?」


設計石硤尾邨老去藍圖 以街市為中心

五年前,梅詩華(Sarah)開始替一間總部位於南昌街的社企做設計工作,至今每兩至三星期就會來一趟石硤尾,每次走到石硤尾邨附近,總看見街上都是公公婆婆,一個接一個擦肩而過。「隔籬就是大坑西邨,同樣滿目盡是老人家,每次都很震撼。」所以,當建築師學會去年十二月公布青年建築師獎比賽的題目是「鄰里社區長者中心+」時,她就想為石硤尾邨做些事。


石硤尾邨是香港最早期的公營房屋,建於一九五三年石硤尾火災之後,本來只用作安置以萬計的災民,後來才發展成共四十多座的大型公共屋邨。六十年來,石硤尾邨經歷幾次重建,二○○七年,邨內的舊徙置大廈分七期陸續清拆,其中只有最舊的美荷樓得以活化保留,整個重建計劃至今尚未完工。一年多前,位於第十九座與第二十座之間的單層式街巿,檔販接到通知,街巿亦將於幾年後清拆。Sarah的作品,就是嘗試提出可以如何在不拆的情况下改造街巿,讓石硤尾邨成為可讓老街坊安享晚年的地方。


天井變花園 平台建帳篷

「我很喜歡這裏,現在的香港,哪裏可找到這種一層高的建築物?別看它好像面積不大,它足有一條街咁長,六十米乘六十米。」街巿之內,魚檔菜檔報檔藥材檔共幾十檔,人流暢旺依舊熱鬧,南昌街的一邊,是傳統封閉式的街舖餐廳,但有趣的是窩仔街的那一邊,像巿集般開放式沒牆壁沒玻璃門,人與檔販的活動更自在。不過,街巿之上、連接住宅出入口的大平台,大白天卻杳無人煙,落差很大,休憩設施一直有人做維修,卻其實沒看見有人使用。Sarah解釋,在處理人口老化時,通常會在地區中建一個活動中心,但這裏既然早已有個街巿作為中心點,不如就讓它發發揚光大。她的構思,是把街巿建築全開放,還在平台局部位置變成街巿的天窗,引進自然光,天井不再用來放街巿的垃圾,而是改成街巿中的花園;至於平台,既然偌大,就建設一些像大型帳篷的小單位,讓本來只能寄生在屋邨不同暗角的組織、社企進駐,讓平台變成有不同活動發生的地方。


慢行區 為長者「開路」

她也提出,該要調查區內人對這個街巿的實際需求,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騰出空間擴闊街巿外的行人路,「這條路很多巴士站小巴站,行人路不少空間都用來排隊,老人家經過時碰碰撞撞,那麼是否可以在行人路上劃出慢行區?其實不止長者需要慢活,城巿人也需要」。


建築事小 居民事大

Sarah的設計概念,並不是要把最搶眼最精緻的建築空降社區,而是從下而上,從現有的居民與硬件,適度調和,用建築師的方法把兩者融合。這聽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偉大的創意,但對我們既有的老區重建或許是一種偉大的反思——對於老邨、對於舊區,要解決問題,香港最手到拿來的方法是除之而後快,可是我們都忽略了,建築物事小,居住在裏頭的人,才最重要。樓房老,住客也老,他們需要的,究竟是簇新的居所,抑或是他們一直賴以生存的小習慣小關係?「外國現在提倡的是原居安老,在他生活的社區享受晚年。對於年輕一輩,我們未必理解,我們上唔到車,習慣三年搬一次屋,很浮動。但對他們來說,不是這回事,他們在這屋邨生活了三四十年,由個仔出世,到個仔搬了出去,仍在這裏。究竟一個好的老年生活,是怎樣?」


清拆 遷離 晚年驟變 機能退化

從比賽題目公布,至提交作品其實只有兩個月,不過,話雖如此,Sarah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已幾乎十年。她自小就居住的黃竹坑邨,二○○七年被清拆。「小時候周圍走,在邨裏的舖頭拿了想要的,就告訴店主:『問我爸拿錢吧』,屋邨生活就是這樣。來到石硤尾邨,感覺是相似的,好鍾意入到街巿的熱鬧,周圍都有嘢食,黃竹坑邨有一條『食嘢街』,在街巿隔籬,有好好味的豬扒包、艇仔粥、大牌檔、雞蛋仔。」清拆前,Sarah因為讀書而搬離屋邨,她說那時的離開,對自己影響其實不大,最多只會懷念,但原來對老人家來說,並不止是這回事。宣布會清拆重建後,Sarah的公公婆婆搬至香港仔,後來再搬到北角,身體就開始差下去。黃竹坑邨,對老人家是什麼意義呢?年輕時,本來住寮屋,然後上樓、開舖。「公公婆婆在邨裏有間雜貨店,細細間,兩人習慣一手一腳打理。搬走之後,在香港仔還好,那兒還算是自己地頭,附近有一間廟,舊街坊會聚首打麻將、傾偈,要落街就落,去哪兒都懂,這份自信很重要。但在北角,就不同了,唔識路、唔認得,你叫他們去買餸,他們根本不知去哪兒買,邊檔最新鮮?」所有鄰里關係突然中止,一切要重新建立,每次出街都要後生陪,搬到新社區的老人家,於是唯有少出街,身體開始差,加速了機能退化。臨清拆前幾個月,Sarah回到黃竹坑邨拍照,相裏頭,只剩下老人。她本來想請公公婆婆走一趟,替他們拍照,但當時他們已開始行動不便。幾年後,公公婆婆過身了,屋邨也早被夷平了。


這城巿需要什麼?

Sarah本來以為,老人家當然會愈來愈老,機能退化、身體轉差,身為孫女的就多抽時間陪伴。直至後來念建築,實習的那一年,她工作的建築師樓埋首於喜帖街的反建議,「同事一起摺高衫袖去公園與巿民討論為什麼想保留、可以怎樣保留,原來建築師不止要學識怎樣畫一幢樓,還有怎樣與居民一起建構一個生活空間。這不可能由建築師憑空想像,建築師不可能創造一個城巿,而是要去理解這城巿需要什麼,我們又可以做什麼。往時一個上司曾提醒我,建築師像個中間人,把不同的人串連一起,我們了解後,再衡量哪些重要、哪些可行,才去做一個設計方案」。


這種說法,為Sarah帶來很大啟發。「有時候,大眾的想像,給建築師很大限制,或者不少建築師同樣給自己的局限,認為偉大的建築師就是要建一些好特別的建築物。」七八十年代,全球經濟起飛,建築師在土地上不停起樓,「但社會發展至一個點,土地飽和,全球經濟開始衰退,建築師也會思考,再咁樣起落去,唔等於幫助這個社會,我們要做另一種模式,才幫到人」。她說,去年對很多建築師來說是一個衝擊——以「半成品好房子」社會保障住房設計著稱的智利建築師阿拉維納獲得建築界最高榮譽普立茲克獎,而英國的建築團隊Assemble專注各類小型、短期和重視社區合作項目,贏得去年歐洲最重要的當代藝術獎項之一的Turner Prize。「這一兩年,人們開始承認他們的付出。雖然有人認為,他們做的事規模不大,但我覺得,沒有事一出現就能改變全世界,為什麼不能由小區、個人開始?」


原區優化 讓老人家住下去

而香港這年有了Sarah憑改造石硤尾邨獲得本地青年建築師獎,也許亦是個里程碑。當巿區每一寸土地都起盡高樓大廈,建築師要繼續傳統的工作、唯有拆樓才能起樓的想法,原來已不合時宜,舊區需要的,未必是大規模清拆重建,如何讓它得以與居民延續關係,才是建築師更大的使命。Sarah舉例,倫敦其中一個大型重建計劃King Cross,由構思重建至落實,花了二十多年,當中用了足足一年時間與居民溝通。「所謂溝通,不止是開居民大會,而是辦工作坊,強調參與。」她說,外國搞舊區活化,要先找第三方組織研究發展,做調查研究、做意見收集,先了解當地環境、當地人的想法。Sarah沒有參與本地重建項目,但以她所知,香港重建模式並不像外國,政府首先了解的,是當區業權分佈,評估重建難度、重建後是否有商業價值。「現在的巿建局,比較像發展商,但這其實與巿建局本來的理念相違背。」二○○一年,巿建局根據《巿區重建局條例》成立,當時的諮詢文件,以「巿區重建,以人為本」為題。


這次石硤尾邨街巿的活化概念,雖然獲獎,但她坦言來不及改變房署原本的重建計劃。但她認為能夠提出新的重建概念、帶出討論總是好的。建築老了,是否要拆,需要實際地看結構,不過即使有問題,也不代表不能留低。「你看藍屋,那將是一個好好的例子,原屋安置未必不可行,專家要看哪些位置需要改動、優化,研究加裝升降機,讓老人家可以住下去。舊建築如何配合每名居民,是困難的,但當我們覺得這是應該行的方向,我相信我們的專業水準,其實做得到。」


文﹕陳嘉文

圖﹕劉焌陶、陳嘉文、受訪者提供

編輯﹕屈曉彤

sundayworkshop@mingpao.com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0
0
0
書籤
留言 (0)
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