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歌姬達人﹕西貢小姐登上百老匯,一場歡喜,一場夢長青網文章

2016年02月07日
檢視個人資料
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6年02月07日 06:35
2016年02月07日 06:35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明報專訊】一個早上,美國紐約百老匯的一個劇院出現人龍,驟眼看去,人數沒有一千也有幾百。


從香港遠道而來的許佩珊Fiona,慕《西貢小姐》的名而來,知道要被選中做女主角不容易,但第一次看到面試場面如此壯觀,的確好驚訝。「在百老匯,亞洲劇目少之又少,長青的就只有《西貢小姐》和《國王與我》,能夠當上西貢小姐,是圈中所有亞洲女孩的夢想。」


等了大半天,終於入場面試,評審卻只讓她唱八小節,「吓?咁少?十秒不到,你聽到我啲乜?」

為追尋夢想,離鄉別井,許佩珊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套房、晚晚咬酒塞學說美式英語,教授勸她放棄音樂劇,說音樂劇是美國本土文化。


兩年後,二○○六年,她夢想成真,成為《西貢小姐》全球第一個華裔女主角,用刻苦堅強重新演繹美國人眼中柔弱可憐的亞洲女性角色。


十年後的今年,農曆新年前夕,她回港探望父母,經歷幾番風雨,說希望鼓勵香港年輕人不要放棄,「縱有挫折,但一定要有信心,只有一直努力不放棄,總有點成果,時間是不會浪費的」。


赴紐約追夢 目睹殘酷世界

大概在出發紐約之前,Fiona也曾經像外國人看香港那樣,以為要追尋音樂劇的夢,紐約會是個遍地黃金的地方。「因為音樂劇可以說是起源於美國,這裏的環境、制度、生態,都相對完整。」音樂劇由歌劇演變而來,比歌劇大眾化、注重娛樂性,最早的雛形,在十七世紀的英國首先出現,但後來讓它迅速發展、大鳴大放的,卻是美國紐約,在搖滾樂和電視普及之前,音樂劇一直是美國人最受歡迎的演藝娛樂。但Fiona後來來到紐約才知道,音樂劇是個競爭相當激烈、殘酷的世界。「在我獲得人生第一張員工合約時,成為美國演員工會第二個香港成員,跟我簽約的人說:歡迎你加入失業大軍。」那時候,她二十五歲。


家人反對 不夠錢隻身赴美 攻讀音樂

Fiona許佩珊是土生土長香港人,七歲開始加入合唱團,直至入大學前,到過世界各地參與演出,不少本地外國知名音樂家都說Fiona聲線得天獨厚,聲線能觸動人心。她並非來自音樂世家,像一般香港學生在主流學校中成長,考會考、讀預科,打算入大學後修讀商科。可是,讀了兩年商學書院,受不了商科,最後還是考進中大音樂系。大學三年級,仍然說不上有人生目標的她,遇上《西貢小姐》來港巡迴演出。「我看着台上的女主角,心想自己也可能有機會做女主角呀。」她說,當時的自己,在香港已獲邀請演出本土製作的音樂劇,心高氣傲,排練遲到一兩小時是等閒事。到紐約做音樂劇女主角,算是終於找到自己的目標。


住在不見天日的地牢

不過,自她開始為夢想進發,這條自己選擇的路,一步一步走來,才知道原來前頭滿是一個個難關。大學畢業,她考進紐約大學讀兩年聲樂表演碩士,但學費一年已要四萬美元,大約是港幣三十萬。「那時家裏環境不大好,家人其實反對我升學,媽媽當時對我說﹕算吧啦,你唱乜歌吖,畢咗業,最好在中大做個老師」。後來一個渴望到紐約讀音樂但無法實踐的朋友,借她十萬港元,她拿着錢,就隻身飛到紐約。十萬元,其實不夠她在紐約做什麼,她交了第一期學費,在唐人街租下一個地庫套房,「那裏什麼人都有,房間自己住,但洗手間、廚房、客廳要共用,因為在地牢沒窗戶,不見天日,有時根本分不清日夜,一睡就二十小時,外邊有老鼠有垃圾,有時在學校排練至晚上,一個人回家,其實好驚」。


苦練,等……一張工會劇院聘書

開學首天,她向導師提出,把主修聲樂表演改為音樂劇。當時的Fiona,一口港式英語,導師不諱言:「音樂劇是我們美國人的文化,說的若不是土生土長的英文,可能性較低。」Fiona說,當時好想立刻回香港,「雖然我識講英文,但那些美式英文很難溝通,生活負擔又大,那裏的人,好像並不歡迎我」。


咬酒塞讀報紙 苦練地道英語

從那時起,Fiona開始覺得,連一元半美金一個包加一杯奶茶也捨不得吃的自己,不再是那個在香港spotlight下的人,不被認同,身邊圍繞的全都是功力十足的音樂人。「不過,香港人也有優勢,我們夠勤力。」她聲樂底子好,功課能應付有餘,在學校練歌,剛巧讓一個音樂劇導演聽到,邀請她在校內演出,於是,每晚排練至深夜。而為了能說一口流利英語,她請教導師,每天咬着酒塞讀報紙,直至讀得清清楚楚。在學兩年,從抵埗紐約的第二天開始,她就時常到劇院遴選,當是累積經驗。在紐約時代廣場以北,大小型劇院有過百間,每天上演逾二百齣劇,她說,她一心到紐約做音樂劇,什麼劇目也去嘗試。但百老匯式的選角面試,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參與。「美國劇院分兩種,一種是隸屬工會、正式一點,它們只准工會會員面試,有時候,整天面試完結前,若評審還有時間,或許會容許沒會員身分的人試試。當然,若獲聘,保障會好一點,它們要跟足規例提供福利。另一種就是不隸屬工會,那些就任何人都可以去面試。」工會,在美國社會認受性很高,幾乎是專業的同義詞,當演員的,目標都是要獲得一張由工會劇院發出的聘書,「所有細節都有標準,演員休息時間、退休金、休息房間大小,女主角的房間,當然也不一樣,規定是獨立房間,房裏有一張牀,連室溫也有指引」。


工會史上 第二個香港成員

畢業後,二○○五年,她遴選成功,獲邀請參演群戲,雖然是載歌載舞的大場面中沒臉孔的小角色,但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獲得人生第一份工作合約,也是工會史上第二個香港成員。第一次踏上百老匯舞台,「我記得因為我太興奮,所以打傷了人。」在正式演出前,必有打鬥場面的最後排練,「就是怕你在台上會打傷人,演員預下位、試一次,怎料我太興奮,真的打到人」。被打的演員沒大礙,但當時的Fiona其實已嚇壞了,她說,百老匯劇場的日常運作有很多規矩,制度仔細嚴謹,「排練有鬧鐘,時間一到,所有人都會立刻停下來,多一秒都不會做;休息時間也有鬧鐘,休息完後遲到一秒,也計算在內。有一次,我突然發現有個演員不見了,他遲到太多,被解僱」。


百老匯劇界 亞洲劇難以立足

做群戲一年後,二○○六年,Fiona終於擔正,成為首個華裔女主角。這在當時是劇界的焦點新聞,在百老匯音樂劇的世界,種族階級依然根深柢固,亞裔人只佔演員人數約百分之三,在眾多劇目之中,以亞洲為題材的,受重視的就只有講述十七世紀英國女教師獲邀到暹羅王室做家庭教師的《國王與我》,和講述越戰中美國士兵愛上越南女子的愛情悲劇《西貢小姐》,《西貢小姐》在九一年首演,此後在紐約一直演足十年共四千多場,至二○○一年才停演。去年,一齣全新的亞洲劇目《忠誠》(Allegiance)在百老匯登場,故事講述一個日裔美國人在珍珠港事件被抓入集中營的故事,但上演半年,《忠誠》即將在下星期停演。「我們亞洲裔的演員,去年都很雀躍,終於有多一部亞洲劇了,但想不到這麼快就要閉幕。這是很可惜的。一套音樂劇,由寫劇本、讀稿、找投資者、在小城巿試演,到真正能籌夠資金搬上百老匯,少則幾年,多則十年。」她說,亞洲劇從來就是難以立足,加上美國經濟近年轉差,就更加困難。


打破角色定型 亞洲女性不弱小

當上西貢小姐,Fiona夢想終於成真,雖然感到光榮,但劇中有不少情節,她說其實吃不消,而她終於可以用自己的方法重新演繹這個本來被塑造成渴望被保護的亞洲女性。「像有一幕,男主角要回到美國,女主角一直等待他回來,但他其實在美國娶妻。美國的妻子問男主角,為什麼與一個越南女子有這段情,他說,因為他是美國人,潛台詞是美國人使命要保護弱小。我每次在後台聽這段對白,都覺得不合聽,要是我真是故事中的西貢小姐,我一定很嬲,你與我一起,竟然不是因為喜歡我!」拿了劇本,雖然角色、戲服、歌曲、對白都不能改動,但她說演員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和演繹角色,「我就做回自己,我想做一個堅強的亞洲人」,她說話語氣肯定一點、唱歌比平日賣力,「心裏記住,我是堅強的,就自然能在內心發揮出來」。


簽約同時 成為失業大軍

百老匯的世界,沒錯是想像中的多姿多采五光十色,不過,璀璨背後,現實世界中同樣有殘酷故事天天上演。「入到去,就識了好多明星,本來在台上才見到的主角,卻在你旁一起工作、一起唱歌。」劇場亦是夢工場,大明星亦不過是平凡人,曾經有一個明星告訴Fiona,自己正職是做地產,副職才是音樂劇,「那一刻,我才知道,做這一行真的不容易,本地演員也尚且覺得困難,我們從外地來的人,更加難以立足。有幾多來這裏尋夢的人,到最後夢碎收場?我才體會,為什麼我簽約那時,有人歡迎我加入失業大軍」。


離開舞台 教音樂抓住初衷

做過十多場《西貢小姐》,Fiona曾回港在香港迪士尼擔任《金裝米奇音樂劇》主音歌手及司儀,後來回到美國再演出後,近年逐漸淡出音樂劇舞台,開設個人的音樂工作室,教育下一代。「如今百老匯的劇目,趨勢是愈來愈多dance show,演員要演技、跳舞、唱歌三方面都強,我唱歌好叻,演技還可以,跳舞是弱項。有中介人游說我到荷李活拍電影,但我知道那並不是我想要的。」轉型教育,本來她大可以回港發展,但她選擇在美國落地生根,我問她,是否因為音樂人在香港很難生存?她不認香港就比美國難,「不過賺錢的,大多是教琴那些,我有個朋友,教琴教到可以揸波子(保時捷)」。但在美國,教音樂大概比較能抓住初衷,她說,她曾問學生要不要考試,但美國家長八成都搶着說不要,「他們說,只想孩子享受音樂,讓音樂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文﹕陳嘉文

圖﹕鍾林枝、受訪者提供

編輯﹕蔡曉彤

sundayworkshop@mingpao.com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0
0
0
書籤
留言 (0)
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