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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即要樹人 未必百年 / 文︰胡逸山長青網文章

2016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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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6年01月26日 06:35
2016年01月26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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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我從很小的時候即喜歡看書、看電視,但都很自然的極為自律,書看的多數是歷史、傳記、科幻等小說,而收看的電視節目,也多以新聞為主,輔以用來學英語的劇情片。在學校裏,坦白說我沒太過認真學習課程,但成績還算可以,陸陸續續跳了好幾次班。一些幾十年來有關注我的成長歷程的長輩或平輩,雖與我素昧平生,但一有機會見到我,就直呼我為所謂的「沙巴神童」,乍聽之下,直情汗顏!


「跳班」過來人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自己業已踏入中年,還被喚為「童」感到十分彆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知自己事:自小的自動自發關注時事動態,以及幫助也是教師的媽媽準備教材的無形「訓練」,令我無論對事務重點的掌握或考試答題的迎合,的確頗為就手,可能還能舉一反三。但我曾親眼目睹一些能一目十行的神童,或電影裏的天才數學家等,暗想自己與彼等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無論一般人或教育專家,對「跳班」這種教育方法,毁譽還是參半的。當年其中一位允許我跳班的母校老校長,多年後與我談起此事時,憑着他近半世紀的辦學經驗,信心滿滿地說,這不就是「因材施教」這崇高教育理念的其中一項最佳的實踐嗎?須知,任何社會裏的教材,都需在「拔萃」與「平均」之間做出一定的平衡,以便大多數的學子皆得以受到教育的惠及。但學習進度與態度明顯超前的,不讓他們盡快得以追求更高的教育,反而逼着他們重啃早已得心應手的課目,那在某種程度上,不就是活生生「埋沒人才」之舉嗎?而且,學習進度較為緩慢的同學,多被允許重修某一年的課程,以便做上更好的準備來迎接下一年的更為艱深的課程,也是傳統教育模式裏的一種歷久不衰的做法。允許重修就應允許「跳班」,以將就學子們的學習進度,各司其職,這對我的老校長來說,乃因材施教。


當然,好一些人對「跳班」也有另一種看法,從較為現代的教育心理學角度出發。我念大學時對心理學很有興趣,上過兩學期教育心理學。還記得其中一位備受推崇的兒童心理學家是瑞士的皮亞傑(Jean Piaget)。後來我在日內瓦工作時,皮老早已仙遊,但我閒時常到日內瓦大學的校園裏去蹓躂,裏面就有一座銅製的皮老頭像,看起來溫文儒雅、循循善誘,想必皮老應是一位充滿愛心與耐心的老學究。


印象中,皮亞傑把兒童的心理成長史好像分成好幾個年齡層,在不同的年齡層裏有不同的心理成長需要,所以教育課程進度的設計,也應配合這些心理成長年齡層,才能培育出青少年健全的人格。有些人認為,在這樣的教育心理學理論下,「跳班」當然不甚理想,因為一個學子即便在學習進度上突飛猛進,但其心智的發展卻還未必達到某個年齡層的完整要求,故貿貿然的讓其「跳班」,長遠來說,未必對其人格塑造的長遠發展有所裨益。


皮老的這些「兒童認知發展階段論」,好像是建立在長期觀察了許多兒童的心理發展後才推而廣之的。對於這番理論是否能跨越世界各地五花八門的文化背景門檻,我暫時擱下不談,不過因它廣受世界各地教育學家所推崇,就說它還是放諸四海而皆準吧。不過即使如此,我覺得以「兒童認知發展論」來反對「跳班」,還是值得商榷的。


首先,據我所知,皮亞傑所提出的幾個兒童認知發展階段,主要是針對幼童的,如兩歲前、兩歲至7歲、7歲至11歲,最後一個所謂的「正式運作階段」,是11歲以後,而兒童更年長之後再也沒有如此的分階段。一般學子的「跳班」,也是在11歲或以後(我自己第一次「跳班」也是那年紀),所以嚴格上來說,應該對於他們的心智發展階段影響不大吧?


從更個人的層次來看,皮亞傑自己當年其實就是一個頗為早熟的兒童。他第一次發表頗具學術性的論文時,才不過10歲左右。後來他讀完第一個學士學位時,也才不過19歲(不好意思,我也大約如此,還不小心修了多過一個學位)。如果皮老還在生的話,看到自己的學術理論被後人用來做出與他自己成長歷程大相逕庭的實踐時,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即便撇開學子們的學業不談,而談心智發展吧。我常聽父輩們說過,好幾十年前他們還是中學生時,基於種種社會與政治的不公,就已毅然挺身而出反對殖民主義,走上街頭示威抗議,爭取真正的自由、民主、均富。在香港,自上世紀60年代末以來好幾度走上街頭的青少年們,不也如此嗎?試想,這些10幾歲的同學們,只要彼等不顧或不屑既得利益者或守株待兔者的束縛的話,已然成為社會改革的先驅了,思想是超前先進的了,我們還有什麼資格來批評彼等要按部就班的按照既有的課程來循規蹈矩地「發展心智」呢?


回看我自己「跳班」的心路歷程,正面的當然是得以更早的出國留學,而且還是到自由民主度最高的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去。加州的開放、前衛風氣,強調個人對自己負責,讓我這自小受東方最崇尚的、強調集體化教條主義束縛得喘不過氣來的小留學生,赫然如魚得水。自那時起,對真正的自由、民主的追求,已然成為我人生思維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美國大學裏,我也得以充分的利用選科的自由度,再加上自己的確日夜不停的念書、做實驗等,所以才得以在相對也還算短的時段內,拿下常被關注我成長者常掛在口中的好幾個學位。


我欣賞的,是美國那種只要你認為自己行,而且也能做出一番成績的話,那你可以自己的進度來完成自己的學業以至人生規劃的彈性,而毋須太過在意社會對你的偏見。除了如自己般迫不及待要讀得多的「異類」,在美國時也有一些其實是越戰退伍軍人的同學,彼等在經歷過慘絕人寰的戰爭洗禮後,有些飽受戰後憂鬱症的折磨幾達10幾年者,在親人與社會的關懷與鼓勵下,還是毅然的返回大學念書,而且彼等的殘酷經驗,也為我們這些「新鳥」帶來課本上所讀不到的另類精神洗禮。


當然,「跳班」至少對我來說,可能也還是有一些負面的影響的。拋下自己的隱私,試想,剛進入自由風氣瀰漫的美國校園時,我還處在10幾歲的旺盛青春期裏,但幾乎每個追求對象都把我看成「小弟弟」,心裏的挫折感是多麼的強烈啊!但不要緊,心理學裏不是也有什麼「補償機制」嗎?就以發憤圖強、成績優於追求上的競爭對手來補償吧!而且,以後隨着年齡的增長,這種被當成「小弟弟」的現象,也還是會慢慢消退的。


應發揮更大彈性 因材施教

說了這麼多,其實還是希望無論香港還是我老家馬來西亞(當年的數度「跳班」都還是需要幾經辛苦才獲准的),在教育這極其重要的領域裏,都能發揮更大的彈性,而不止是一味追求更高的功利。要因材施教,讓學子們得以更好的自小習慣掌握自己的學習需要與進度,方能百年樹人、裨益社會。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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