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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抗爭恐怕再無「紅線」 /文:蔡子強長青網文章

2014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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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4年12月18日 06:35
2014年12月18日 06:35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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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This is not the end. It is not even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But it is, perhaps,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這不是一個終結,這甚至不是一個終結的開始,卻可能只是一個開始的終結。)


——邱吉爾在二次大戰英國處於艱困時說

當盒子已經打開

隨着佔領運動於旺角、金鐘、銅鑼灣相繼被清場,運動看似告一段落,特區政府或許會覺得可以鬆一口氣。但其實,正如前述,這並不是一個終結的開始,相反,只是一個開始的終結。一個「抗爭年代」的盒子已經打開,沒有人能夠把抗爭的精靈重新收回盒子之內。


這次雨傘運動最深遠的影響之一,就是它讓抗爭走出以往的界限,挑戰了既有的禁忌。


當「佔領中環」最初被提出時,它帶出了一個相關理念叫「公民抗命」,由最初的堵路,到近日曾經討論過的罷交稅款和公屋租金,這些抗爭方式不單走出了以往的框框,更挑戰了法律的界限,讓政府受到更大的衝擊,亦因而惹來社會的巨大爭議以至撕裂。


當界限已經再不是界限,禁忌再不是禁忌

而讓問題變本加厲的是,雖然佔中三子以及一些學者,很努力地嘗試把公民抗命有關的學理說清楚,並企圖把這套實踐限制於一個負責任和邏輯嚴謹的範圍之內,但現實政治的發展,卻不會完全服膺於書生之見。固然,有很多人貫徹始終負責任的進行公民抗命,並堅持到最後自首和清場時接受被捕,以體現尊重法治、承擔法律後果的精神,但同時,也有部分人,對公民抗命的理解卻不一定這麼嚴謹,甚至簡化為:為了公義,就可以犯法,甚至不需要為此負上責任。


其實雨傘運動發展過來,抗爭方式很多時與佔中三子原先構想的相去甚遠,不單「和平非暴力」這一條守得十分艱難,最後出現了零星的衝擊和流血事件,到後來更發展出「鳩嗚」之類的行為,更遠非他們所願見。最後才出現朱耀明牧師在記者會中老淚縱橫的場面,認為運動已經偏離他們一向主張的愛與和平。


但更讓人擔憂的是,正如戴耀廷上周六出席電台節目總結佔領運動經驗時說,雖然他表明自己一定不會號召暴力抗爭,但卻擔心很多人覺得「和平非暴力」這原則已經「out」,未必有耐性繼續透過和平的方式去爭取。


當循規蹈矩的抗爭方式已經變得不痛不癢

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當然大家極不願見,但特區政府和北京都要明白,他們要為此負上很大責任。當傳統循規蹈矩的抗爭方式,對政府變得不痛不癢時,試問抗爭者還會如何選擇?


讓我們回顧歷史。1990年代,當大家對議會政治還有憧憬,議會還能夠有所作為時,大家嘗試透過議會解決問題,社運遂進入了一個休眠期;到了九七回歸後,議會因為分組點票、比例代表制、《基本法》第74條3道「緊箍咒」,而被廢了武功,人們開始走出議會,把政治訴求訴諸上街,結果發展到2003年50萬人上街,讓董建華下台;但到了梁振英上台後,無論有幾多次四五十萬人上街,他都視若無睹、無動於中、「闊佬懶理」時,人們亦唯有把抗爭升級至公民抗命、堵路的層次。


事實上,近年「議會政治無用論」充斥,這是社運激進化的一大背景。例如,當2014年6月,時任財委會主席的建制派議員吳亮星,可在泛民議員離席包圍主席台就會議程序理論時,「夾硬」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在1分鐘內匆匆完成投票表決;又例如,每次面對社會上具爭議性議題,建制派都恃着選舉制度為他們製造了議會上的多數,而未經理順問題,便「夾硬」通過,這樣,議會政治無用論,以及鼓吹激烈街頭抗爭論,只會愈來愈有市場。


試問,如果公民抗命、堵路等和平非暴力抗爭,最後也被證明是對當權者不痛不癢時,你覺得抗爭者會乾脆認命,鳴金收兵,還是進一步再把行動升級呢?又如果再升級,那又會是一種怎樣的抗爭呢?

事實上,11月下旬,當佔領運動進入僵局時,據知情者透露,有激進的抗爭者便提出過要摒棄「和平非暴力」這個原則,更至少在3個不同場合發表過有關宣言,要放棄和平非暴力,把行動升級,讓雙學承受巨大壓力,更與三子及泛民政黨發生過激烈爭論。結果,學生妥協的結果,是發動了11月30日晚包圍政府總部的行動,但也造成了流血收場。


當政治領導已經被削弱以至摧殘

我擔心,當特區政府和北京繼續冷待抗爭者的政治訴求,在抗爭者之間,要把行動升級,超越和平非暴力這界線的聲音,只會愈來愈大,尤其是三子這類溫和派淡出運動之後,運動中更會少了制衡力量,抗爭可以變得愈來愈無規範和「紅線」。


過去一段長時間,北京透過各種方法打壓本港泛民政黨以至其他民主派人士,包括透過其控制和能夠影響到的絕大多數香港媒體,對他們一直口誅筆伐,結果,是把他們弄得遍體鱗傷,餘下來還有聲望的人士所餘無幾,再難團結各方,領導運動。再加上,今次雨傘運動本身便是一場民間自發的運動,在運動中不斷出現「沒有大會,只有群眾」、「拆大台」之類的聲音,讓運動的領導愈來愈遭削弱。這樣的結果,是當抗爭中出現了過激、越軌的行為,也沒有人可以勸阻。


我相信無論民主黨、公民黨、工黨這些泛民主流政黨,又或者佔中三子和雙學,都不會贊成民眾以「鳩嗚」這種對無辜商戶會造成滋擾的方式來抗爭,但當運動的領導被削弱了之後,還有何人可以說服民眾不要這樣做,更遑論指揮。


再者,過去20年是整個政治制度,到了梁振英上台,尤其是雨傘運動之後,甚至是警隊這樣的執法機構,公信力和公正性都開始備受質疑,當抗爭者再不相信現存的制度之後,更加會助長他們出軌抗爭的決心。


因此,當打破了一切框框和禁忌之後,未來抗爭可以變得愈來愈無規範和「紅線」,亦因為民主運動的領導被削弱和摧殘,抗爭也變得再沒有人可以駕馭,結果就是,政府將面對愈來愈激烈的抗爭,香港將變得愈來愈不可管治。


但正如上一篇所論及,中央會在乎嗎?

(後佔中系列之二)

#因為聖誕假期關係,本系列下一篇改在12月30日星期二刊出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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