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香港目前擁有全球最低的生育率和最高的人均預期壽命。總和生育率由1980年代2.5下降至2003的0.73歷史新低,慢慢回升至2013年的1.2。根據我們的估算,因為單身和遲婚人士不斷增加,上升幅度已經放緩並在過去的兩年趨於平穩,未來也不會有明顯的持續回升的迹象。與此同時,2012年本港男性的預期壽命達到80.7歲,女性到達了86.4歲,名列世界前茅。受持續的低生育率和不斷上升的人均預期壽命的影響,按照傳統的年齡結構的劃分,香港無疑正經歷着人口快速老化。據推算,老年人口(65歲以上)佔整人口的比重會由目前的13%上升至2041年的30%。根據目前老年撫養比的計算方法(65歲以上與15至64歲人數的比例),這一比率將由目前18.3上升至2041年的49.7。即是每兩名15至64歲的人士需要支持一名65歲以上的人士。傳統思維模式下,這些數字的政策含義是香港即將面臨大量退休人員所帶來的養老壓力。加之對生育率走勢的悲觀預期,根據政府的估算,勞動人口在2018年開始下降,本港政策制訂者中出現一些恐慌情緒亦不足為奇。
什麼是「老年」?
然而傳統的老年撫養比假設65歲以上的全部人口既「年老」又需「依賴」,但對這兩者都未給出清楚的定義。什麼是「老年」,什麼是「依賴」?現今人口統計中多以65歲區分「年輕」和「老年」,這一年齡門檻的設立與19、20世紀歐美國家的一些社會福利改革有關。當時的改革明確規定了退休年齡。然而由於人均預期壽命和健康狀况的提高,對「老年」和「依賴」的定義應當與過去有所不同。人口存活率的上升和壽命增加會對這些概念帶來重要的影響。例如德國,在19世紀80年代只有19.7%的男性能活到可享受退休金的70歲,而現今82%的男性可以活過這一年齡;並且可享受退休計劃的人口比重由最初的20%上升到了今天的90%。過去歐美社會福利改革時,將「65歲」作為「老年」門檻的原因在於當時人們普遍認為達到這一年齡之後人的行動能力及思維的敏捷性將會降低並且疾病和死亡的風險會大大提高。而現今65歲以上人口的健康狀况和認知功能發生了顯著變化,促使我們需要更新對「老年」的認識。此外,由於老年撫養比主要是基於歐美模式的養老金和退休保障制度的需要,並不太適用於退休年齡較為靈活及養老金體系欠發達地區。
因此我們運用並擴展Sanderson和Scherbov這兩位人口學家所設計的「前瞻性的」方法,重新度量香港的老齡化程度。我們發現這種「前瞻性的」度量方法更加準確地反映了香港過去人均壽命和人口活力的提升。這種方法基於對剩餘壽命的預期,通俗來說是「我還能活多久」。舉例來說,2050年50歲的人可能在很多方面的行為表現與2000年40歲的人相似,因為前者與後者可能擁有相同的剩餘預期壽命。人口學家們稱「前者的50歲是新的40歲」。所以對「老年」的定義成為度量的關鍵。基於統計處提供的1981至2011的生命表以及2012至2041的預測生命表,我們運用兩種方法度量香港人口老化。
兩種重新度量人口老化的方法
第一種方法是假設2011年65歲的男性和女性的剩餘預期壽命不變。以男性為例,2011年65歲男性剩餘預期壽命為19.1歲。基於2012至2041年的生命表,2021年66.4歲的男性,2031年67.3歲的男性和2041年68.5歲的男性都將擁有19.1年的剩餘壽命。因此以65歲、66.4歲、67.3歲和68.5歲作為這4個時期的男性「老年」門檻。以此類推計算女性「老年」門檻。以重新定義後的「老年」人口計算新的老年撫養比,我們發現新的老年撫養顯著低於傳統方法下的預測。例如2041年,傳統的老年撫養比為53.1,而我們的估計為42.6。
第二種方法是假設剩餘預期壽命固定為15年,重新定義個各年度的老年「門檻」。之所以以15年為界是因為Sanderson和Scherbov 認為一個人生命的最後15年出現行動障礙的風險將大大增加,以至於需要「依賴別人」,真正成為「被撫養」的群體。因此,傳統意義上「老年」的到來並不一定伴隨着「依賴」的出現。我們的推算顯示保持15年的剩餘預期壽命不變,1971年男性和女性的「老年」門檻應為60.6歲和67.2歲。而在2011年,這一門檻上升到70.4歲和75.6歲,預計在2041年將進一步升至73.2歲和78.6歲。這樣看來,以「65歲」區分「老年依賴」人口在1970年代是較為合理的,而對現今以及未來卻不太適合。另外,新的老年撫養比亦大大低於傳統的老年撫養比。例如,該方法估計的2041年老年撫養比為21.8,遠低於傳統方法估計的53.1。在這樣一個提倡「積極老齡化」的時代——提高勞動力參與率,倡導健康生活方式,降低65至74歲的發病率,這種度量方法使得我們可以採取更加正面的態度去看待老齡化,而不是簡單地將65歲以上人口看成是「20至64歲」的對立面。創造更多的空間面對人口老化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儘管我們的推算還存在局限,這些創新的度量人口老化的方法仍舊可以為香港的政策制訂者、經濟利益相關者和廣大公衆帶來一些啓發,尤其是在當前還未設立法定退休年齡的的背景下。我們的研究顯示本港65歲以上人口仍舊有釋放人力資本的潛力,而不應間被簡單地視為「老年」和「依賴」人口。因此,香港及東亞其他經濟體不應被動地接受「快速老齡化」的命運,而應主動地以「整體的」、「生命周期」的視角重新思考工作、健康、長壽以及生育率之間的關係,以樂觀的態度處理人口老化的難題。
Reference:
Sanderson, W.C. & Scherbov, S. (2005). Average remaining lifetimes can increase as human populations age. Nature, 435: 811-813.
作者是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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