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彌敦道，九龍市中心的交通大動脈，路旁商店商場成行成市。
近日旺角彌敦道段仍有市民示威留守，附近商戶的生意理應受影響，不過，上星期仍傳出油麻地彌敦道上的「現時點」 In's Point商場以二點五五億元被收購的消息。
開幕逾十年的「現時點」商場，場內商舖以賣玩具為主，據聞是不少成年男士下班後來尋寶、尋童年回憶的地方。
以為超合金模型、遊戲卡、膠公仔、卡通人物精品才叫做玩具；誰知近日一買一賣之下的「商場」，也有如地產買家手上的玩具。
商人兩億半買舖 租戶將來點？
不「就腳」的玩具集中地
每日傍晚六七時放工時間是油麻地商場「現時點」﹙ In's Point﹚最熱鬧的時間，場內窄窄的走廊擠滿來逛的上班一族，當中八成都是男性。旺角有女人街，這個商場之內卻是一眾成年男子找「玩具」的地方。場內的店舖以售賣各式各樣、不同年代、來自日本歐美甚至本地的模型為主，也有一些「格仔舖」、軍事遊戲用品公司，間中散落一間半間古董手表、風水命理、搖搖、精工改衣等小店。其實這類型商場在旺角也有幾幢，如信和、兆萬、皆旺、瓊華中心等等，對一些顧客來說位置遠離旺角中心的現時點，其實是這些商場的延伸。「這裏不夠『就腳』，但東西較信和的平一點，所以在其他商場找到心頭好的話，便會上來看看。但始終較常到信和去。」與女友一起來逛的黃先生說。
兩星期前，現時點商場一樓及二樓共一百二十二個舖位，以二點五五億元被購入，涉及樓面近二萬方呎，聽說購入的人，近月不斷斥資買入領匯商場舖位。租戶大多都是看新聞知道消息，事前並沒有聽見風聲，所以店舖會否加租或被收，眾人也只有猜測。新聞說，買家將用二千萬元翻新，短期內拆售，面積由八十方呎至二百方呎不等，預算拆售舖位造價五十萬元起。
在寫這次專題以前，記者從沒有到過這間商場，甚至可以說只知商場裏有食肆，但完全不知這裏是一個玩具店集中地。彌敦道六一二號的前身是中僑國貨公司，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結業。直至大約十年前，這裏重新裝修成商場。
「消失的人流」六時後尋寶
午後二時的商場，每層大概有為數不過二十的遊人經過。可能真如商戶所說，旺角彌敦道上的行人走到登打士街便會「自然消失」，所以油麻地段的彌敦道人流總是較少。場內的小店，七八成都在晚上六七時才開門營業——因為除了顧客，來開店的不少也是上班一族。這些本身有正職的店主，圖的除了是金錢回報，也希望與一些同道人分享個人偏執的喜好︰日本動漫書誌、懷舊模型、war game用品、從天光墟淘回來的舊物，這些總難在大型連鎖式商場找到吧。
訪問當天的下午，多了一批疑似新「顧客」——地產經紀與買家。就在現時點以二點五五億元易手後兩天，不少西裝友地產經紀在商場門外推銷，大多帶着有興趣的買家逛商場。於是，記者訪問一眾小店時，也吃了不少「檸檬」︰「地產你哋唔使嚟搵我嘞……」不過當我表明記者身分，厚面皮地不離開，反正生意淡薄，不少店主也不介意談談這所商場的故事。
店主的故事
糖水師傅賣舊物
這店所賣的東西，難以概括︰古董鐘、飯碗、舊書、麥記餐或便利店印花換來的飾品、過期電話卡。其實商場內也有兩三間賣同類舊物的小店，只是這店內陳設特別雜亂而「澎湃」，那堆積如山的貨物有向外傾瀉之勢，不過這種氣勢對尋寶人士有着特別的吸引力。
每日下午兩三時黃先生便來開舖，至晚上八九點關門。開店之時逛商場的人還不太多，店主有時會在舊物堆中打盹。店內收音機播着電台的AM頻道，加上那個成為了他背景的古舊掛鐘，店裏的時光流動好像特別的慢。
無定價玩心理戰
「沙士之後我在這裏開店。那時的舖租很平，不過二千元。這裏是『十大死場之一』，無人行嘛。」老闆說他之前是著名高檔糖水店的資深師傅，沙士前後，公司請了一些新人回來，藉詞叫師傅教新人，但教識徒弟之後便把他辭退。他本身也愛舊物，被辭退後，趁着當時租金平，於是將家中舊物拿出來，又或到天光墟「入貨」，放在舖裏賣。舖內的東西，大都沒有標價的，問他如何定價的？「也沒有一定，看看來買的人，隨意啦。」沒有明碼實價的賣買也有點像玩心理遊戲。
訪問他的時候，見他雙手在拆件，以為他在更換舊電子玩具內的銅線，「梗係唔係！我拆了那些銅線出來賣。橫掂都無生意！」現在梁生店舖的租金約四千元，他說如果商場被收購後瘋狂加租或轉售，他會疊埋心水離開這裏。
「宅男」動漫店尋夢
這個在中午過後才見生氣的商場裏，尋夢的除了買家，還有店主。經過 Conpeito，店裏店外盡是日本動漫產品，如同人誌、插畫本、動漫海報、人偶及替換的衣服等。心想︰賣得這樣專的小店可以為生的嗎？
店主Anno本身是平面設計師，在這裏經營小店四年，公司在附近，於是一星期六天放工後才來開店，每晚六至九、十時都在店裏坐鎮。舖內是陳列整齊、從日本訂購回來的動漫雜誌、圖文冊和精品，他更會提供替客人直接從日本訂購貨品的服務。
本身也「宅」日本動漫的他，曾在台灣留學，他覺得那邊的動漫文化很豐富，也有不少「御宅族」小店。「在香港，你難以找到一間小店，可以讓顧客買書前先打開書看一看內頁，但台灣那邊則普遍會這樣做。」不過，這樣的夢想，在地價瘋狂地高的我城總是難以實現。「說真的，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報紙看到商場易手的消息。事前業主完全沒有跟租客溝通過，即使日後商場真的『轉型』或加租，他會把小店業務遷移到樓上舖或網上經營也沒有問題。只是，這些年來，由獨特甚至偏鋒的小店經營出來的那種獨有的文化氛圍，大概會在不久將來消失。「樓上與那邊角落的某間小店都是場內的動漫小店，大家會互相交流。之前有一間賣遊戲卡的，我與他們也很熟，可惜他們做不住……」Anno珍惜與其他小店的交流。商場，可不止是一盤地產生意，賣買雙方也不止是「貨品出門恕不退換」的賣買關係。
買賣模型回憶
在商場裏逛了幾圈，商場從下午至晚上，不同背景、年齡的人﹙八成是男士﹚，都在這裏買回失落的回憶︰自己不小心弄壞了的機械人，又或是當年班中某位富有同學經常帶個超合金模型回校跟同學仔炫耀。當天感到受傷害的男孩，今天有經濟能力，於是也要嘗試買回那個「初戀」嗎？
我把這些上千元的模型想得太浪漫。阿華說，這些玩具除了可以砌、擺放欣賞，還有「保值」的作用，「很多人買回去欣賞一輪又來trade in，再買過新款的」。怪不得不少玩具店門前都貼着「高價收購二手玩具、模型」的告示。「回憶」其實有價有市。
李小龍會員俱樂部
「呀，好奇怪的，不知何解，彌敦道上往尖沙嘴方向的行人，走到登打士街便不會再前進。我們十多年前來到這個場時是『靜蠅蠅』的，近兩三年才多了人逛。現在當旺位置都是Lego舖頭。」李小龍會會員俱樂部的Janet在這裏看檔接近十年，每天下午一點開舖，算是場內最早開店的單位之一。不過午間時段也是冷冷清清的。
俱樂部陳列不少李小龍的海報、劇照、相片及紀念品，不少都是只作展覽的非賣品，吸引不少外地遊客慕名而來參觀。記者當日在商場分別看見兩對外國遊客出現在這個本地市民也未必會逛的商場，好奇之下跟他們傾談，原來他們都是特地來看李小龍俱樂部。
作為私人經營的半展覽場地，需要地方大但租金低的地方才能生存。現時點曾經是這樣的地方。商場易手後傳出業主會向租戶售賣場內商舖的消息，「你看這裏的人流，每天只有人們下班後兩三小時才能做生意。如果舖位賣到貴一貴，我們是不會『落搭』的。」Janet說。
文、圖/ 蔡琇莹
編輯/ 王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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