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們知道大嶼山的大澳，其實大澳的隔鄰還有一個「二澳」。
近年在報章上看到「二澳」，大多與「封村」有關。
前陣子也有新聞說近日多了遊人走到二澳對上的集水庫「水澇漕」游泳玩樂，恐有污染大澳二澳一帶食水之虞云云……
訪問了二澳原居民龔偉興，他說近來外人在「水澇漕」嬉水確實有違公德，而他也帶記者在二澳走了大半圈，說了一個又一個在二澳流傳的神話與風水故事。
想到大嶼山也曾經出過半人半魚的「盧亭」傳說，這個全香港最大的島嶼，難道也是一個盛產神話的島？
盛時約有逾千村民
據說二澳原名「義澳」，大概外人以為有「大」必有「二」，把她當作「二澳」。
二澳是較大澳更偏遠的地方，從大澳步入二澳需要約四十五分鐘的步程，不難想到比僻遠更僻遠的二澳為何變成了荒村。二澳村範圍包括觀賞日落的勝地煎魚灣。現在的二澳已沒有人居住，只有農業公司在進行「復耕」。
走進二澳才發現那裏真是好山好水，環山圍抱。她位於鳳凰徑第七段之間，行山者若從汾流走到大澳，二澳是必經之地。汾流一帶曾是清朝政府的軍事要塞，從現在汾流炮台的規模可見。我們在二澳看見不少具規模建築的遺蹟，猜想這裏曾是一人來人往的小城鎮也不為過。據說盛時的二澳約有一千多村民居住。
二澳原居民、大澳華商會理事長龔偉興﹙偉興哥﹚現在居於大澳，他在二澳出生，在一九六○年代的「二澳移民潮」一家移居大澳。除了姻親關係，大澳不少富有人家都會在二澳租借或擁有土地經營。大澳主要的經濟活動是捕漁業，而二澳則以農業為主，「如二澳的農作物有得剩，會擔去大澳，甚至坐油麻地小輪到西環菜欄去賣」。他小時候家中也是務農為生。
二澳興衰的「史實」
偉興哥帶我們走進二澳村，探訪那些已荒廢及傾頹了的廟宇和祠堂。「以前這裏有很多很多座神廟，少時已有很多都倒塌了。」我們在復耕的稻田旁邊不遠處，仍見到刻着「武帝神廟」的石匾，但廟的建築已沒了。在二澳兜了半個圈，龔偉興說了一個又一個，聽着覺得有點「神化」，難以稽查真偽的「故事」。
於是向曾研究大澳歷史，小時候住在大澳的科技大學人文學部副教授廖迪生請教二澳盛衰的一些「史實」︰「你問我那些經濟原因、大環境原因，其實也不過是我們一班『讀書人』搞出來的東西。地方人士的神話故事、風水傳說，其實在某程度上反映現實，如果那些故事不反映現實，又沒有特別意義的話，這些故事是不會流傳下去的。流傳下來的故事其實都反映了地方社會如何回應大環境對他們的影響及壓力。那時村民普遍教育水平不高，於是他們用另一種方式去說鄉村的歷史。」
他解釋，若以學術研究的角度去理解二澳的衰落，其實與一九六○、七○年代的政府政策及經濟發展有關。「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新界鄉郊都面對着同樣的問題，如因為香港的城市發展而需要在新界建水塘及集水區等，流到農田的水源自然減少，這對香港農業有很大的影響，是城市剝削鄉郊的例子。另外是交通轉型。從前水路交通很頻繁的，經由大澳、二澳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的，如珠海、珠江口一帶的地方。自一九四九年起，國家﹙中港﹚界線改變了；加上香港的經濟重心亦由近珠江口一帶轉移至中環。大澳水路交通於是漸漸疏落。至於若要說『經濟原因』，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起，香港經濟轉型，農業衰落，輕工業起飛，自然不少村民出外打工。二澳較大澳的衰落更快更急。」
村民念茲在茲的故事
不過，他強調，學者的研究與地方流傳的神話與故事，兩種對於地方歷史的記述其實沒有衝突，只是以不同的角度記載歷史，「每個地方的人都有他們離開的原因，不單純是因為經濟的。」學者可以從「經濟」、「政治」、「交通」等方面總結、分析鄉村歷史，但二澳的這些神話傳說與故事，則是出自村民口中，念茲在茲的故事。
二澳水源上游 號稱「天池」
傳說二澳山上有瀑布氣勢磅礡，瀑布下的水池平靜如鏡，水天一色，被稱為「天池」。近日網上流傳一些照片，看見天池池邊石上坐滿穿泳裝的人，池上半空還有人在繩索上表演走鋼線，熱鬧非常，顯然已成了大嶼山的新景點。
這個瀑布，名叫萬丈布，若從大澳步行到二澳，大約半小時會來到二澳小碼頭，附近有一條山路，一直沿路上山，半小時就來到天池。不過，沿路不時會看見水務署的海報，「所謂天池，其實叫水澇漕，是水務署的集水區，是供應大澳的食水。所以，在這裏下水，不單會污染居民的水源，實際上也是犯法的」。水務署工程師連登泰說，今年夏天開始接到八十多宗投訴，指有人在集水區游泳污染水源，現在有三人正被起訴，水務署也加派人手在集水區看守巡邏。這天記者來到，攀進集水區，背靠瀑布，望向天池和山谷，這裏風景的確優美，若煙霞稍退，還該可以眺望港珠澳大橋。連登泰說，只要不沾水，在溪澗上的大石看風景是可以的。以他所知，大澳二澳居民一直以這水源為傲，說它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有水，不會乾涸，「水澇漕下游，其實就是二澳，村裏用的水源自這裏」。
二澳水源下游「瀑布下深潭無底」
我們從大澳乘船到二澳，省了四十五分鐘步程，然後沿路走進二澳村。走路約五分鐘，這裏有登上「水澇漕」的石級。「以前小時候我們都會來到水澇漕下游地方游水的，不會在源頭弄污食水嘛。」我們從小路走到下游水池，小路雜草叢生，但還可見到舊屋留下的石爐灶。
回到小時候的嬉水池，偉興哥說他小時覺得這個水池有點恐怖，「水深處很綠色的，令人不知道到底有多深。村中有些父老說過在瀑布底下其實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洞，潛下去的話是有一條通道出二澳灣去。」不知是真是假。這是來自偉興哥的二澳秘聞之一。
海神古廟「海邊發現神像」
走回通往二澳的混凝土路，數分鐘後便到了二澳的海神古廟。「九三、九四年某夜，通宵牌局後跟『麻將友』傾偈，他說在煎魚灣海邊有一塊古怪大石，好像有個人坐着似的。於是第二朝我們立即『車船』去看，發現原來是一尊神像！」神像底部明顯有一些小石攝在罅隙位置，讓他不容易飄走或倒下。龔於是向二澳村長提出為這座神像立廟，但當時村長不允。於是他們以原始方法「擲筊杯」跟神像溝通，問他想留在二澳、大澳還是煎魚灣？筊杯擲出來的結果是神明對於後兩者沒有意見，但對留在二澳的建議則『擲出寶杯』﹙即同意﹚。於是龔走去向大澳侯王廟的解籤人查問，那人答他︰「不要理會村民反對，在二澳建廟吧！」於是龔與朋友便向大澳二澳的友好籌集建廟經費，終於在一九九四年建成「海神古廟」。
龔家家祠「龍脈被毁非好兆」
二澳分新村舊村，龔偉興說新村舊村之分早在他小時候已出現，「我在舊村出生，新村長大」。
龔家在二澳算是大姓，而且族中有人在清末考取過功名，於是在村內建有一龔家宗祠，現在已變成頹垣敗瓦，有竹棚圍着。
一九四九年出生的偉興哥記得小時候的二澳還有百多人居住，一九六○年代中開始村裏才荒蕪起來。「一九六五年，我們一家搬到大澳居住，當時是第一家人搬離二澳，然後其他村民亦相繼離開。一九六七年我出了香港工作，做裝修。那年暴動，所以特別記得。」村民遷離二澳是逐漸的過程，早在他出生前開始，他說理由有二，一是因為瘟疫，一是因為風水問題。在他的帶路下，我們走到二澳舊村的水閘處，水閘由大麻石砌成。然後他便說了一個村中長老向他說的故事︰「二澳一向很少做大戲的，有年不知怎的突然擺了一台大戲，其中一個上演的劇目叫『水剷農田』。上演時忽然行雷閃電，一個響雷在山邊響起，山脈被雷電劈走了一大片。那時村內姓龔的人都非常緊張，忙着去看個究竟，因為被劈的山泥往下倒，而龔氏的祠堂正好在下面。」族中有人說龍脈被毁不是好徵兆，後來二澳的生活環境慢慢變差，村民於是慢慢離開這裏。
牙鷹角「養雞養鴨養不大」
當我們乘船離開二澳時，中途我看到大澳與二澳之間的近岸處有兩間石屋，遠望屋旁還疑似有一個人和一條狗。這裏是什麼地方？「牙鷹角嘛。這裏又有一段古。你知道這裏的形狀有如一隻鷹的。他們對面近珠海處有個地方，那裏的人說不知何解養雞養鴨都養不大。後來有風水師跟他們說，什麼都給對面這隻『麻鷹』吃掉了！於是他們派人到牙鷹角以豬血作法，『釘死』這隻麻鷹。但原本住牙鷹角的人都搬離了，現在只剩下一家人住。」
二澳「封村」？
回程時，我在近碼頭處看到正在建築中的「港珠澳大橋」——這大概就是偏遠、荒蕪的二澳，近年突然冒起「復耕計劃」、「復村計劃」的玄機？
在二澳進行復耕計劃的「二澳農作社」，是由是大嶼山發展諮詢委員會委員及古諮會主席林筱魯為主席的「安石集團」所把持。早前有報道質疑林在二澳搞「復耕計劃」與其身分有利益衝突。現時「二澳農作社」與二澳村合作，向村民借得土地耕作「復耕」，並以修葺二澳的基建設施﹙道路、建築﹚作為交換條件；二澳村民亦有「復村」計劃。
新界鄉村的因為政府政策，發展受到影響，封村封路就成為原居民與政府談判時的一種方法。二澳在年初也曾出現過「封村」事件，有行山者未能經過二澳到大澳去。問「二澳農作社」現在是否仍有封路，他們表示農作社只負責「復耕」。記者問偉興哥，他說︰「從前新界土地就是沒有明確列出『政府路』。之前封路是因為那些保育人士啦。其實當你經過時，只要不說這說那『要綠化』、『要環保』呀就得啦。」至於二澳是否仍在「封村」？他則不置可否。市民大眾若打算經二澳往大澳，大概要看看運氣。
文/ 蔡琇莹、陳嘉文
圖/ 蔡琇莹、陳嘉文、龔偉興提供、二澳農作社營運經理李立航提供
編輯/ 方曉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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