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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達人﹕香港勝在有雷氣長青網文章

2014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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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4年10月05日 06:35
2014年10月05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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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周五傍晚六時,反佔中人士麕集於十字路口,留守學生與清場民眾之間,薄薄的隔了一條警察人鏈,反佔者指罵嚎叫,學生沉默致志,圍觀吃花生的民眾塞滿馬路。


匆忙間,瞥見警察臉上得意的笑,有感不可置信。


在朗豪坊前地,早前整理妥貼的物資站變得七零八落,義工們匆匆把物資搬上貨車,免被反佔中者搶掠破壞,「搞到好似敗走咁!」奔走搬箱的大積哥不忿地吐一句。


他和老婆阿穎得知旺角出事,立即飛車支援。


成功搶救物資後,就出車到臨時據點落貨,又駛回旺角準備營救被圍學生。啡暗雨路上,播放着的《灰色軌跡》中夾雜着講不停的Whatsapp和電話,各路好漢聚首,只為一個目標——守護學生。


「唔同嘅人,都為同一個方向做事。」大積哥說,疲倦的雙眼,直視着紛雨前路。


「品流複雜」的義氣仔女 營救學生

在騷動現場的街口外,十來位貨van司機聚集一起,背心的背心,紋身的紋身,煙圈在粗口間繚繞,乍看猶有黑道味。十數人,收工後從四方八面趕來,為的是營救學生。明明已standby,但學生就是堅持不退,司機們縱不同意,但卻也尊重,「我哋唔會干預佢哋,佢哋想點,我哋就支援!」穿著藍背心的司機大佬說,由於天天支援,他已被家人「詐型」。半小時過去,學生死守,司機解散到各處佔領地等候徵召,晚晚如是。


出心出力出錢,無私付出,只因「睇唔過眼」,「點可以開槍呀!人嚟㗎!」阿穎高聲說。催淚彈當晚,大積哥幫學生把物資由中環運到銅鑼灣,受驚的學生上車便哭,「我話做咩喊?佢話有啲同學仔喺放緊催淚彈嗰邊。我話唔准喊!影響士氣!喊你就懦弱!」說着,自己也不禁淌淚。自當晚起,幾輛貨van和密斗貨車,便像圍牆一樣停泊在旺角街上守護學生,「我哋初時出嚟係支援啫,如果唔係一陣六國大封相,佢哋都有架車頂住吖!預咗犧牲㗎啦!死都死得好呀!」阿穎說着,一臉豪氣干雲,「我家只係擔心,天安門事件會重演,以前嘅天安門,同家香港簡直一樣。」


平治衝向人群當晚,恰巧大積哥不在,出事後他們好自責,「其實可以做到好冷血,但唔忍心!如果我哋走咗佢哋出事,過意唔去呀!好似嗰晚有架車衝去人群,第二朝知道之後,好似自己做錯嘢咁呀!」自此兩公婆天天到場支援,不但守住治安,也安排物資運送,閒時更會煲洛神花茶給留守者喝,比自家生意更加落力盡心,「我老公話我short short哋,我話唔止我呀,你仲short過我呀老公!」阿穎笑說。


搵唔到食「點解要賴學生?」

有人認為學生佔路如同暴民,持這種想法者不少是基層,以基層和家長自居的阿穎說,「聽吓先啦!佢哋無曳,好守時,講吓粗口啫!」幾天留守,與不少大學生交談,她才發現學子們思想獨立,別人難以煽動;罷課佔領,都是為了真普選,甚至身陷危境也在所不惜,「嗰度無我仔女,但我日日朝早都擔心佢哋,唔係你啲股市呀!阻住你返工?傻㗎!佢夠阻坐我搵食啦,有幾大不了呀!呢班學生係為我哋嚟緊嘅生活呀!錢,死都唔會帶得走㗎啦!」

車停口停,自佔領開始,大積哥便沒有跑生意,因為告士打道已被警察封鎖,一如斷命脈。佔領,首當其衝必然影響揸車搵食的司機,何以「受害者」卻沒半點怨言?「點解要賴佢?(佢哋搞到封路。)唔關事。做咩要賴學生啫?唔需要賴任何人。我哋要賴只係賴一個人,梁振英。佢處理得唔好,任何事都係,佢根本唔配做呢個位。你問我邊個做係啱呀?我答唔到你真係,因為中央吖嘛,邊個落嚟做都係一樣,只有佢哋家講緊嘅真普選,全部係真民意選出嚟,咁可能會有得救,即係話要reset一次,但係大陸肯唔肯放呢?咪抗爭到底囉。」為支援學生,他不但放棄每天一千三百元的收入,還要自資油費隧道費;即使物資站物資充足,他們卻不拈一物,「我哋唔會攞物資站嘅嘢,物資係畀學生嘅。」時間與金錢像燒煙火一樣消耗,但他們從不抱怨,「其實可能會輸,未必會贏㗎,但自己做咗自己嘢咪夠囉,盡咗力!」


建築在別人艱苦上的「正常生活」

有些人認為佔中破壞其正常生活,是可恥行為。但什麼是正常生活?「正常」的布幕下遮掩了幾多剝削與不公?當這些隱藏的傷口都因佔領運動浮現出來時,不少人還在「正常生活」的幻覺中,未及醒來。司機大佬們不懂民主理論,經常自嘲「盲字都唔識多個」,然而卻能把身邊發生的不平事連繫到政府施政失當。兩天的相處中,司機大佬大姐們訴說的是種種民生之苦﹕物價高漲、小店被趕盡、自由行失控、動物受虐、教育、醫療、房屋等政策失當、政商勾結、樓價高企劏房處處,社區的人情味慢慢消失,人人搵錢至上……生活從來不正常。


運輸業限制多 生意難跑

以司機們所處的運輸業為例,警察抄牌、放蛇(載客取酬)、選擇性執法、強制驗車,令他們生意難跑。十五年退役期限,令車主不得不劏車,一架三十多萬的中型貨van或五十多萬的密斗貨車,賠償額只有五分一。如此政策,逼得不少中年司機在期限一到就要提早退休。貨車司機為自僱人士,不少是揸外判車,沒有強積金,可說是N無人士,退休後生活堪虞。各行各業所受的生活壓迫,都有一個莫大源頭——不公制度,「難得學生睇得咁清楚,你呢個政府事實唔好,我哋咪反你囉!」大積哥說,「出得嚟行,預咗要還呀!」


以車抗命 只要信不要問

到場撐學生的司機,大多素未謀面,但卻因同一目標傾巢而出,「我哋真係講雷氣㗎!你見唔見有人擺勞斯萊斯係度吖?我哋就係市民,我哋都係草民,同入面嗰啲一樣。呢度全部都係雷氣嘅人,最無雷氣就係著西裝嗰啲,因為佢哋鍾意搵錢!」大積哥以往在地鐵做維修,轉揸貨van全因為興趣,「因為我好鍾意揸車!份工好開心!」他考過警察,但中文不及格,但英文卻攞D,「見到鬼佬行過,我會同佢講all hk ppl hate hk govt!」這時一位老外走過,為着貨車司機「以車抗命」而動容。


義工個個有求必應

「兵來將擋,水來就土掩!」穿鴨綠色背心的光頭大哥,雙手手臂紋上倉雲神獸,蹲在地上,吐出沙啞的幾個字。「唔好睇佢個樣咁惡呀!好人嚟㗎!」大積哥笑說。突然,一位灰背心司機大佬氣冲冲過來,說有人借醉罵學生搞事,大積哥連聲安撫,灰背心大佬說,「私人同佢嘈得唔得先!行出兩條街同佢計得唔得先!」行出兩條街,就是不想破壞學生的和平佔領,「我哋喺條街度做嘢,唔會郁手㗎,講道理吖嘛!咁先至係做嘢吖嘛!」大積哥話音未落,又轉到朗豪坊的物資站安排運貨(此時是反佔中者清場前一天)。物資站義工阿KA說,熱心人士像黃大仙一樣有求必應,市民一通電話,一箱箱物資就到,貨車一天跑數十轉;義工個個有正職,有IT界、傳訊界,卻都走來當咕喱,分類、砌箱、出車,「唔會問大家嘢㗎 ,但大家又會知道大家做緊啲乜,好得意。」阿KA說。


義載貨物 安全運到物資站

揸密斗的寶sir和寶嫂,由二十八日開始義載物資,放工後還要運貨到佔領三地,晚晚三四點才能收工回新界的家。寶嫂說,他們不隸屬任何機構,幫手,只為支援學生,「(捐贈者問)你會車物資去邊?我答你唔到㗎!(笑)總之覺得邊度缺嘢就車去嗰度㗎啦!」無組織無領頭,但貨物卻安全運到每個物資站,再送到每一名參加者的手上,支撐了整場令國際驚歎動容的抗爭運動,「你有自律性㗎嘛,你一心想件事好,你就唔會搞事啦。」


「你談判成點都唔係好關我哋事,得兩個結果,得同唔得,我哋只不過係支持啲學生。」寶sir聲音沙啞,一頭金髮,滿滿威嚴霸氣,旁邊的寶嫂接口道﹕「貨車佬、運輸界不嬲都係政治冷感,只不過我哋眼睇到嘅嘢就係咁,我哋就做我哋做到嘅嘢囉。等於我睇到嗰班碼頭工人發出嘅信,都好感動,我哋咩都唔理,只不過我哋需要十五分鐘去洗手間,去食嘢,學生支持我哋,家到學生需要我哋嘅時間,我哋就出動,就係咁簡單。」


「香港就係有呢一點,最好㗎啦。」寶sir說,篤定如山。


被製造的對立 人民鬥人民

打工仔女,有一份心領神會的體恤,特別是接order做嘢的貨車司機。在如此時空下,抗爭者往往被塑造成與市民、警察對立的一方,而官員、建制派議員、商會、媒體輿論機器全開,挑起市民對抗爭者的敵意。司機們心水清,洞悉當權者思路,「幾乸老土呀!你用到呢啲方式去磨X啲市民,你自己無能力做就磨X啲市民,特登令到你呢啲人乞人憎,令你市民打市民,佢就坐享其成。」大積哥說得咬牙切齒,他提到每當消防員和救護車來到,他們都會幫忙開路,消防員也會伸手出來叫他們加油,「嗰個揸張紙出嚟講嘢都係畀人擺上台,我哋體諒,你估佢真係想講咩。」


「就係因為有啲唯恐天下不亂,政府有中央撐腰唔會逼得到嘛,你愈整得多民怨咪愈多,愈多民怨,差佬一分力都唔使出,你咪收皮囉,好明顯我睇到吖。」世事大概都被寶sir看透了。人民鬥人民的情况,到底是哪一方製造出來?即使跟差佬有無數牙齒印,但寶sir依然對警察有種體恤,「無人民就無警察,無警察時人民都唔會生活得好。」寶嫂說,「就算警察行埋嚟話,我需要一支水,我都會畀你,唔會話因為你著警察制服我唔畀你」,「邊個啱邊個錯,無人可以完全去裁定,因為已經好混亂,只不過學生企出嚟係為咩,係為佢哋嘅將來咋嘛,所有人嘅將來嘛,係咪先!」人民對警察,給予了寬大的信任,但警察又怎樣回應人民呢?


不怕被秋後算帳? 視死如歸呀!

催淚彈當晚,寶sir一行人本來在深水埗吃飯,看到新聞立時上頭,豁出去為學生義載。佔領阻搵食,令他們連日奔走,出錢出力還要倒蝕,無唔妥學生嗎?「吓?」一貫沉穩的寶sir有點錯愕,「咁個香港我哋都有份嘅!」 同行的六師兄說,這次義字當頭,一定會被秋後算帳,例如被「爆車」——最難送的單全塞給他們,「但我哋係死士,視死如歸呀!」鋼鐵的意志,卻有顆柔軟的心。他憶及前線的學生,猶如「飢民」,在裏面捱生捱死,很是可憐,說着,那雙小眼上的眉頭緊皺。自嘲「咕喱底」的司機們,牛高馬大心卻細,「學生唔係做慣咕喱,揸本書嘅啫,你叫佢哋托水?我哋托兩三箱都想死啦!」


香港最珍罕的核心價值

就在橡膠子彈一箱箱運進政府總部的深夜,我乘着六師兄的密斗,向政總進發。六師兄十九歲開始揸車直到現在,旁邊的我由二十一歲開始揸筆及至當下。我們暢談着大台的兒童節目與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你畀心機睇多幾次,你會發現好多深層意義。」六師兄認真地提點道。是的,周星馳的電影中,充滿了善良小人物的掙扎求存,當中展現的那種屠狗輩之義,是香港最珍罕卻總被忽視的核心價值。電話響起,老婆催他回家,「我叫佢哋唔好出嚟啦,咁亂,咁動盪。(會擔心你嗎?)我做咗幾廿年人,我會有辦法走得到嘅!」駛進佔領前線,兩旁的學生漸多,夾道鼓掌歡呼,「呵呵,又嚟啦!」六師兄緊皺的眉稍稍放鬆,「我哋只係出少少力,你們先係大大力!」他向學生喊到,把粗壯的手揚出車外,豎起拇指,「我呢條命,都叫做爆過少少火花。」


雷之發聲,物無不同時應者。在危難關頭,萬馬齊暗,但人性之善,卻恆亮如粹光,流過鴟梟鳴、豺狼衢的險道,直至黑天旁亮。


文、圖/ 阿離

編輯/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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