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牽起近月的一陣「蕭紅熱」。
電影劇照中的那句︰「想怎麼活,就怎麼活」,觸動了當下活得躁動虛浮的香港人。
七月書展期間,《黃金時代》導演許鞍華,與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鄺可怡教授及作家朗天,曾與讀者一起討論東北作家蕭紅身處的民國年代。
雖然鄺強調她不是蕭紅專家,也請她來介紹一下蕭紅飄流的路線、生活場景,重新閱讀作家筆下的寂寞與飄泊。
生命路線:從東北南下
終站:香港
香港是作家蕭紅逗留至最後的地方。但在上世紀四十年代,香港仍是殖民地,兵荒馬亂之際的南方小城,對這位來自東北的女作家的創作有何重要?
「我們說蕭紅是一位南來作家。」中大中文系副教授鄺可怡解釋,「南來作家」特別指 一九三七年抗戰時期,很多中國城市淪陷(包括上海),於是不少文人逃亡避戰而南下,蕭紅是其中之一。
「如我們宏觀看蕭紅所謂『逃亡』、漂泊的路線,即是東北、青島、上海、武漢、重慶至香港,是一條長長的南來路線。如從文化、地理角度去看這條路線,以此去理解她的寫作、她的生命,都有很大的意義。」從東北到南方小島,語言、環境、文化、食物,都與家鄉有着最遠的距離。鄺可怡於是舉了白先勇在美國寫《台北人》和張愛玲回到已淪陷的上海,坐困孤城而書寫香港這兩例,解釋「作家寫作,有時要離開某個地方,才能書寫該地。地域上、文化上的差距,反而迫使作者將沒有辦法放棄,縈繞在腦海的回憶,鋪寫出來」。
離合累積寂寞感
蕭紅在香港過她人生最後的兩年,最後一年在疾病中度過。在此「隔離」的地方,蕭紅在這裏埋首寫作,交出幾部重要的作品。鄺可怡覺得,可以這樣想像蕭的景况︰「我們常提及她的愛情故事、離離合合。她經歷了懷有孩子、夭折,生離死別的累積。到了香港,對作家來說應是一『有趣』的時刻,因為她可以利用她所有的人生累積去寫作。她作品中的『寂寞感』,不止是『來了香港』這樣簡單,而是從一段長時間、路程累積下來的。」也許她筆下沒有幾多那時那刻的香港描寫,但偏偏這個城市與她的疏離,會是她寫作所需的最佳距離?
蕭紅創作的5個時期
東北時期(1911-1934)
蕭紅二十歲以前住在東北。她的《呼蘭河傳》(1940),以她的故鄉哈爾濱、東北為背景。
青島時期(1934年)
蕭紅認識了蕭軍後一起去青島,算是她人生一個頗愉快的時期,但只維持短時間。同年底便離開去了上海。
上海時期(1934年11月-1936年7月)
電影《黃金時代》集中說這個階段。他們在上海遇到了很多文人,包括大量左翼文人,如魯迅。蕭紅在這時出版她其中一個最著名的作品《生死場》。
侵華時期(1937年- 1940年)
蕭紅與蕭軍到了武漢再到重慶。1938年,她與蕭軍分手後,5月與端木蕻良結婚。
香港時期(1940年1月-1942年1月)
1940年初蕭紅與端木避戰來到香港。香港在1941年12月被日軍攻陷。香港淪陷(1941年12月25日)至她過身(1942年1月22日),不過是一個月內的事。這樣就結束了她的一生。
陌生環境 細碎記錄寂寞
蕭紅在香港之時,已接近她生命的盡頭。兵荒馬亂時期的香港,不是作家提取靈感的地方;但蕭紅在此地把握了戰亂下沉寂的一刻,嘗試從積累十年飄泊的生活提取養分總結成文學作品。來到香港後,她的《呼蘭河傳》在星島日報的《星座》副刊上連載發表。她在香港寫作,但對香港的描述卻並不多。
副刊連載《呼蘭河傳》
「蕭紅在香港完成了幾個好重要的作品,《呼蘭河傳》、《馬伯樂》、《小城三月》。發表形式較特別的是《呼蘭河傳》,原先是在香港報刊星島日報副刊連載出版。當時星島日報的副刊編輯是戴望舒。作家茅盾說過,當時幾乎沒有一個著名的南來文人,未曾在戴望舒主編的《星座》副刊發表過文章。」鄺可怡說。
《呼》在一九四○年九月一日起在星島副刊連載,共一百一十三期。「有人說《呼》不像傳統小說。作者將小說寫得很細碎、很散,好像一些回憶的紀錄,這除了反映當時作者的思路,我猜與這小說在報刊連載的形式有關。」鄺可怡覺得,報章副刊的連載形式,也促成《呼蘭河傳》敘述「細碎」的特質。
非為女性不幸命運申冤
另外,《呼》中有不少「寂寞」的描述,「例如當中描述的『小團圓媳婦』,有說可與《生死場》中寫女性的命運對讀。蕭紅寫女性悲慘的命運,筆調並不是絕對的悲傷、不是要『為不幸命運申冤』那種。茅盾說她的作品充滿寂寞,但我覺得她在地域距離最遠的地方寫作,她寫的寂寞,不止是當下在香港的寂寞,而是已累積了很多層次,包括童年、歷來所經歷的、與端木蕻良一起來港的寂寞,來到香港又是戰火裏逃亡的時刻,對於陌生的環境,當然有一種寂寞感,可能有好多層次,累積十分豐富」。
與南來作家結緣
蕭紅幾部重要作品都在香港寫成,但作品的場景都在她的故鄉。在離家鄉最遠的地方寫故鄉,少有看到她如何看待、感受她身處的城市。在小思編著的《香港文學散步》中,收錄了一篇寫於一九四一年五月的〈蕭紅在香港給華崗的信〉,當中她提到的香港是「房子吃的都不壞,但是天天想回重慶」、「香港的朋友不多,生活又貴」、「我來到了香港,身體不大好,不知為甚麼,寫幾天文章,就要病幾天。大概是自己體內的精神不對,或者是外邊的氣候不對」。南方蕞爾小島的生活、氣候,對來自東北的作家是一大挑戰。
魯迅同與香港有淵源
不過,多年來,香港作為「政治顛覆基地」,倒是讓蕭紅與其他南來作家結緣的地方。
一九三四年,蕭紅於上海結識魯迅,兩位雖不曾在香港相遇,但與這地方有點淵源。一九二七年,魯迅曾在香港上環半山的青年會演講兩次,講題先後是《無聲的中國》和《老調子已經唱完》,說中國人民不能再當「啞巴」!「當時香港作為英國殖民地,仍可公開講一些政治敏感的話題。後來魯迅過身。一九四○年,蕭紅抵港時,剛巧香港舉行魯迅六十誕辰的聚會,她在會中報告魯迅先生的事迹。我覺得香港與兩者都有點緣分。」鄺可怡說。
戴望舒追尋墓地
蕭紅在書信中寫到「香港朋友」不多,但同樣避戰於香港、廣結南來文人的戴望舒,倒與她有聯繫。戴曾到過蕭紅在淺水灣的墓,更曾寫下《蕭紅墓畔口占》,短短四句的詩,記述他追尋蕭紅墓地、祭祀的情景、對逝者的思念︰「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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