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反佔中的群眾運動塵埃落定，張曉明開始接觸民主派立法會議員。
停滯經年的對話終於開展，時間緊迫，很快進入普選立場的交鋒：中央重視國家安全，民主派反對政治篩選。
中央憂慮：一旦選出對抗中央的特首，怎樣能保障國家的安全？
民主派憂慮：一旦選舉提名作政治篩選，港人怎樣有真正的選擇？
這是有意義的對話，起碼不再各自表述，開始正視對方的憂慮，即使堅持原則，也可易位思考，尋找香港共識。
中央更邀請人大政協、立法會議員和社會人士到深圳座談，為即將召開的人大常委會帶來一點遐想。
社會普遍希望：人大常委會的特首提名，作出一個寬鬆的決議，讓社會不同的政治力量，在林鄭三人組的第二次諮詢期，直接就國家安全與反對篩選，進行建設性的對話，避免香港撕裂和衝突，加深不能管治的危機。
過左思維 禍及一國兩制
但深圳座談會讓人極度失望，像流行的政治冰桶，淋熄了共識的機會。
李飛連續3次的講話，語氣一次比一次強硬，歸納為普選的四大堅持：
堅持國家安全的零風險；堅持選出「愛國愛港」的特首；堅持提委會多數人的機構提名；堅持和平佔中為社會動亂。
最讓港人不安的是：以鄧小平會見戴卓爾夫人的主權與治權的風波，折射至今天港人和平佔中爭取真普選的運動。
顯然，中央視港人爭取真普選為第二次管治權之爭，背後甚至有外國勢力推波助瀾，忽視了30年來港人追求真普選的奮鬥和希望。
然而，鄧小平與戴卓爾夫人之爭，是中英就香港前途的敵我矛盾鬥爭，怎能用在港人爭取民主的人民內部矛盾之中？
若將港人爭普選視為敵我矛盾，是政治的誤判，傷害了港人的心。若將國家安全絕對凌駕特首普選，是過左的思維，禍及了一國兩制。
按李飛的說法，人大在2007年訂定香港的普選時間表，是為香港創造穩定的局面。倘若2017年的特首普選，增加了國家安全的緊箍咒，讓真普選的期待再次落空，港人怎會甘心和服氣，香港怎會穩定和平安？
為了嚴防美國重返亞太的圍堵政策，國家安全成為真普選的障礙。那麼，是否中美鬥爭繼續存在，香港永遠不能有真普選？
世界任何國家都有安全問題，南韓面對北韓導彈的威脅，緬甸面對少數民族的叛亂，也能走出歷史的血色與悲情，勇敢朝向民主政治之路進發。
為什麼回歸中國的香港是一個例外？
為什麼一個成熟的國際大都會，17年仍沒資格享有民主和普選？連中央2017年的普選承諾也要打折，不願「袋住先」或會永遠失去？
更有甚者，港人渴求真普選的赤子之心，怎能因有異見者不被信任，而被上綱上線的理由終止？
就像李飛所言：「香港回歸後，有一部分人不認同中央管治，存在一股勢力企圖維持殖民統治，對國家主權存在現實威脅，所以需要由愛國者治港。」
倘「不堅持愛國者治港的原則，就是要擺脫中央而把香港變成獨立政治實體，用香港的『一制』來對抗國家、對抗中央」。
為了不容對抗國家和中央，「提委會是唯一的提名機構，要反映提委會的集體意志，反映集體意志的民主程序，必須貫徹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
若港人不接受這樣的規定，「就是要求允許與中央對抗的人能夠通過普選擔任行政長官」。
層層加碼、無限上綱的論述，似曾相識，不就是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極左歲月，欲加之罪的「梁效」文風嗎？
這樣的文風早在中國淡出了，為什麼竟用在資本主義的香港呢？
這樣的文風只為了一個目標：確保普選之後零風險的國家安全。
水至清則無魚，世上真有零風險的國家大事嗎？
要保證民主選舉零風險，即使回歸委任與協商，也沒有百分百的安全系數，想想周永康和薄熙來怎樣攀上權力的高峰，難道不足以發人深省嗎？
人至察則無徒，毛澤東竭力追求純粹的社會主義，文革仍然不得不說：「中國的赫魯曉夫就睡在我們身邊。」文革除掉了劉少奇，仍阻不了鄧小平上台，推行改革開放路線，讓經濟發展凌駕階級鬥爭。
改革總設計師鄧小平回顧中國70年的革命歲月，最痛心疾首的感慨是：
「有些理論家、政治家，拿大帽子嚇人的，不是右，而是『左』。『左』帶有革命的色彩，好像愈『左』愈革命。『左』的東西在我們黨的歷史上可怕呀！一個好好的東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右可以葬送社會主義，『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義。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中國，只有擺脫左的桎梏，才可走向大國的飛躍。香港，要實現人心回歸，何嘗不是如此？
若毛澤東在冷戰時期，不堅持對香港「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智慧；若鄧小平收回香港主權，不提出「一國兩制，高度自治，港人治港」的創見，香港能繼續繁榮嗎？
香港是資本主義社會，從來以右的姿態貢獻國家，也藉此穩定香港人心。
當年，制定香港回歸具體政策的廖承志，精闢論述香港人的愛國，愛的是中國歷史和文化，愛的是中國的強大。
廖承志概括這樣的愛國情懷，是「馬馬虎虎的愛國主義」。
這樣的角度看港人，會更明白：他們為六四而哭，為釣魚台而怒，為反貪腐而喜，為李旺陽而悲，為中央遏抑香港普選而走上街頭。
當然，中央可藉選舉制度對普選的特首：有更高的政治要求，有更深的愛國情懷，重視維護國家安全，不能對抗中央政府，不能搞獨立與分離，但不能以零風險為理由，拒絕履行2017年特首普選的承諾，再次失信於港人。
經歷深圳座談會後，港人對過左的路線不寒而慄；人大稍後作決議了，它能聽到港人的聲音，臨崖勒馬，從善如流，給港人一個可繼續尋求政制共識的時間和空間嗎？
如今，中央與民主派都坦率地提出了彼此的底線：國家安全與反對篩選。
雙方的憂慮和關注，是否真的水火不容？為何不正視彼此的憂慮，尋找解決辦法？
需要平台有商有量
倘若人大常委會，在特首提名的民主程序，不要寫得太死，不要關掉門窗，港人仍有機會，用時間換取共識的空間。
往後，港人更需要一個平台，讓中央、特區政府、政黨和社會人士，在國家安全和反對篩選之間，有商有量，尋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香港共識。
只要有誠意、耐心和勇氣，關顧彼此真正的憂慮，不挑戰對方的底線，才能逐步建立互信，填補橫亘政改之間的鴻溝，消解人民內部的矛盾，證明一國兩制的成功。
中國有一個遠古的神話，天地崩壞之後，地上大火連綿，四處洪水為患，人間生靈塗炭，女媧動了大慈悲，煉五色石補青天，讓天地的裂縫癒合，人間得享太平歲月。
如今，政改的亂局如黑雲壓城，所有愛護香港的人，無論建制還是民主派，都要挽狂瀾於既倒，盡力修補政改與人心的裂縫。
人大的決定倘如李飛所言，是保持香港政治穩定的重要砝碼，未來的決議要像修補青天的五色石，讓雙方的對話可以持續，讓中港的矛盾走向癒合，而不是加深社會的撕裂，讓分離的人心愈走愈遠，走向中港的衝突與對抗，這絕對是國家的一場悲劇。
時間已不多了，希望愈加渺茫，這微薄的聲音，恐怕人大已聽不見，女媧只是神話，誰人願意逆旨而行，誰人願為香港補天？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我感到從未如此的悲觀，只能在絕望的境地奮鬥。
張文光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留言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