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反佔中你簽名未？我已簽名了，小孩子和不是香港人都可以簽的！」
C是我家孩子的同班同學，在學校以關心別人而為人稱道，暑假之後他們會進入同一所中學，這天約定一起做暑期作業。他一進門口便興奮地向我們提到這個簽名運動，想必認為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當然，他也一定認為「反佔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不會懷疑我們是佔中分子！
內子並沒有和他討論佔中和反佔中各自的理據，只是輕輕地提了一個疑問：如果不是香港人都可以簽名，那豈不是歪曲了民意？「這確有問題啊！」C是個講道理的小孩子，一經點撥，便明白其中的漏洞。對於C的「立場」，我並不感到意外。他爸爸是警察，香港警察素以優秀見稱，但是近年來在維持社會秩序時經常捱罵，他鼓勵兒子簽名和鼓勵兒子去鼓勵同學簽名，那就十分合情理了。這使得筆者聯想到今年七一遊行的經歷。
吃虧是福
當天遊行初段時，我所在的隊伍前面經常喊出「唔該，開路！」的口號。不是低聲細氣的「唔該」，是聲大夾惡的「唔該」。我最初也跟着叫喊，但不久便停止了。如果只是一首歌，或者是一句我所同意的政治口號，我很樂意去跟從。但是對於向執勤的警察發出吆喝，我卻有所保留。我真的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情嗎？隊伍堵塞得太厲害，我能肯定是警察有意整蠱或者判斷錯誤嗎？
當天遊行人士中有老人、嬰兒、小孩、坐在輪椅的傷健人士、心臟病人、平日缺少鍛煉以至可能需要緊急醫療輔助的人士，以及支持遊行的過激分子，甚至是要破壞遊行的潛伏分子（我附近就有一班經常吹銀雞的人，不知是敵是友！）。僅僅考慮到這些因素，警方預留行車道作緊急用途，那是謹慎合理的做法。大家想想，倘若不如此安排，萬一遊行人士中間有人心臟病發失救死亡的話，是否又有人會指摘警方安排不周呢！
也許警方真的有意留難。此時最合適的做法是配合警方的安排，出得來遊行就應該預咗辛苦，這一點點的「犧牲」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要知道前線警察只是執行上司的決定而已，向前線警察吆喝，是找錯了對象，對他們不公平，他們的反感可想而知。相反，遊行者被人整蠱忍受日曬雨淋而不出怨言，那就有很大的感染力量，這樣不僅能贏取更多的同情（包括前線警察的同情），同時也是對個人人格的提升。我甚至覺得後者更為重要。
責任心
在6月底的立法會財委會開會期間受到反對東北發展的示威者衝擊，在電視新聞看到情况很激烈。事後有份衝擊的示威者解釋道，他們其實不是預先就打算衝擊立法會大樓的，是財委會主席表現太過糟糕，他們才被迫做出激烈的行動，云云。這表示他們承認自己的行為不受自己的支配，而是受環境所支配，這是很危險的事情。這也表示他們事前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組織一場社會行動就像經營一盤生意一樣，沒有事先周詳的考慮是很難成功的，生意失敗輸的是金錢，激烈抗爭失敗輸的是自己以至追隨者的大好前途。
反佔中簽名運動到筆者執筆之時已經有逾百萬個簽名，即使我們把那些重複的，據說是被迫的簽名排除，那應該仍然是個不小的數目。我們沒有必要把它與之前的全民投票的人數作比較（其實支持公民提名的人也不一定支持佔中），重要的是他們中間亦有人士同樣珍惜言論自由、法治，和對人權的保障等等核心價值，而只是對如何保衛它們有不同看法而已，而他們正是我們所應該爭取的對象。
從前泛民和建制派在直接選舉的六四之比的優勢已經不復存在，即使香港有真普選（不僅是行政首長還有立法會全面直選），完全有可能是建制派大勝。與其問建制派為何勝出，倒不如問多數選民為何會做出如此選擇。爭取溫和的中間派選民去支持擁護香港核心價值的候選人，可能比爭取真普選更為重要。過激和不負責任的言辭行動對爭取他們並無幫助。
做自己命運的主人
我想起了我不是很熟悉的曼德拉，於是在圖書館借了他的自傳和兩部電影來看。第一部電影是去年上演的《曼德拉：漫漫自由路》 （Mandela：Long Walk to Freedom），講述曼德拉成長、愛情、從事政治活動、被關27年，以至恢復自由和在民主選舉中取勝成為總統的過程。第二部電影則是在2009年上演的《打不倒的勇者》（Invictus），講述曼德拉成為總統之後通過發展欖球來團結國家，並贏得世界盃冠軍的過程。兩部電影都很好看，有兩樣東西使我很感動，也許對香港人有點啟發。
第一，我們未必能夠改變我們的外部環境，但是能夠選擇自己的反應，使得情緒上不受外部影響，而這種能力是可以通過不斷的練習來提高的。當你不受情緒所支配，你就能對自己身邊的朋友以至競爭對手產生正面的影響。Invictus是一首詩的名字，拉丁文，打不倒的意思。曼德拉當年在監獄裏便經常和同志一起朗誦這首詩，來培養這種能力。詩裏面就有這段話：「不管門多麼狹窄孆ㄩ犌D罰有多嚴苛瓈甯O我命運的主人瓈甯O我心靈的舵手」。大家可以找出原文品味。
第二就是寬恕的力量，曼德拉雖然被白人政府關了27年，他當選總統之後並沒有向白人報復，相反他告訴他的黑人支持者，報復和仇恨是不對的：「你們錯了。你們選我出來帶領你們，我有責任指出你們的錯誤。我都改變了，你們也應該改變。」尊重對手和懷有寬恕的心，居廟堂之上的人尤其需要認識到，他們還要這樣教導其追隨者。
執筆之時，收到一個行山友批評「犯民」的博客文章，之前在不同的群組中也收到聯署反佔中和支持警察的信息。這個悶熱的暑假，我就是這樣度過。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副教授
■稿例
1.論壇版為公開園地，歡迎投稿。論壇版文章以900字為限，讀者來函請以500字為限。電郵forum@mingpao.com，傳真﹕2898 3783。
2.本報編輯基於篇幅所限，保留文章刪節權，惟以力求保持文章主要論點及立場為原則﹔如不欲文章被刪節，請註明。
3.來稿請附上作者真實姓名及聯絡方法（可用筆名發表），請勿一稿兩投﹔若不適用，恕不另行通知，除附回郵資者外，本報將不予退稿。
4. 投稿者注意：當文章被刊登後，本報即擁有該文章的本地獨家中文出版權，本報權利並包括轉載被刊登的投稿文章於本地及海外媒體（包括電子媒體，如互聯網站等）。此外，本報有權將該文章的複印許可使用權授予有關的複印授權公司及組織。本報上述權利絕不影響投稿者的版權及其權利利益。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留言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