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最近重溫黃霑的博士論文,讀到「一代一聲音」五個大字。
意思是,流行音樂跟一個時代的社會結構、民間感性,往往緊扣相連。
怎樣的時代,理應就有怎樣的時代曲。對着這五個大字,我抓破頭皮。
近年的香港社會,步履蹣跚,陰霾籠罩,但主流樂壇豈有為時代發聲?
就算有,也多要求聽眾破解符號,撕開隱喻,略嫌隔靴搔癢。
撇開主流,網上的世界也許更闊更廣。
過去半年,兩首歌曲先後熱播,備受追捧:一首是改編自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的《問誰未發聲》,一句「捨我其誰衛我城」,唱進了港人心坎。
另一首,是鍾氏兄弟的《時代的顛覆者》。
歌曲在YouTube點擊率有四萬多,以新媒體的標準而言,不過不失。
但另一邊廂,它卻讓周博賢感慨(「正中港人犬儒或裝睡的要害,灰得要命」),教梁家傑讚賞(「能創作一首勇於控訴不義的歌,實在難能可貴」),甚至令政界人物、娛圈中人,鼎力支持,爭相轉載,就連負責安排訪問的公關同事也自認始料不及:「當初只是把歌曲上載到YouTube,什麼宣傳也未做,完全估不到迴響會咁大。」
原唱人也感意外。
「我想,可能香港太耐無試過有人用咁白的歌詞,去寫這些東西。」
哥哥鍾一匡有感而發。
「好多人覺得隱喻才是藝術,我唔覺得囉!其實講得白,都係一種藝術。」
弟弟鍾一諾隨即補充。
沒錯,坦白的藝術、時代的聲音,香港社會久違了。
寫香港情書
如何久違?執筆之時,立法會剛通過新界東北發展計劃前期撥款。目睹吳亮星的暴力行徑,《時代的顛覆者》的一句歌詞,就如應驗了的預言,頃刻在耳邊響起——
政客厚面皮,
橫蠻沒有道理;
只思想歪理,
休想講真理。
當時代持續動盪,社會折進窮巷,百姓有冤無路訴,你我耳朵,自然青睞更赤裸、更坦白的,時代歌聲。
鍾氏兄弟,名副其實,是一對姓鍾的親生兄弟。訪問當日,驟晴驟雨,我們相約大清早在咖啡室見面。兩兄弟並肩而坐,侃侃而談,性格脾性卻略有差異:兄長鍾一匡(Henry)內斂深沉,每次作答之前,總要沉思幾秒;話到口唇邊,偶爾會縮回去,然後重新搜索合適的字詞。弟弟鍾一諾(Roger)則更像一個陽光大男孩,活潑外向,握手有勁;傾談的時候,語速較快,語氣也較放鬆。
作為「樂壇組合」,鍾氏兄弟不算是媒體寵兒。訪問之前,在網上略作搜尋,發現兩人出道五年,做過的專訪卻是十隻手指數得完。可是,到了今天,新碟《極》明明七月中才面世,各大傳媒的訪問邀約,卻是接踵而來,當日我們的訪問尚未完成,已有別的記者在後頭等候,兩人幾乎沒有片刻的喘息空間。
差異如此大,當然全拜一炮而紅的《時代的顛覆者》所賜。「之前沒想過有什麼迴響,當然都希望有人受感動、有回音,但這些事永遠唔到我們控制。」Henry自認受寵若驚。話雖如此,但就如歌詞所寫,這個年頭,社會盡是「堆積出的怨氣」,歌曲能夠一石擊起千重浪,也不是無迹可尋。「絕對係。」歌曲受追捧,當然與社會氣候有關。「我諗大家都睇到個變遷,首歌,尤其是它的MV,只是將整個變遷帶了出來。」〈時代的顛覆者〉MV,拍了露宿者、低頭族,也將人去樓空的舊區、封上圍板的老舖,和深不見底的高鐵地盤,攝入鏡頭。
鍾氏兄弟出道五年,定位一向是「爵士音樂」和「福音歌手」。他們的第一張專輯《鐘聲》,是當年HMV最高銷量的爵士樂專輯之一。但這次引起熱議的《時》,卻換成民歌曲風。用民歌唱時代,全因二人偶像、美國傳奇民謠歌手Bob Dylan啟發。「他是一個能夠用音樂將社會現象表達出來的人。正值一九六○年代的民權運動時期,他的歌曲令很多人開始反思個人和時代的關係」Henry形容,《時代的顛覆者》也想用這種手法告誡大眾,若要避免歌詞末段所描述的事情發生(「思想給清潔了臯A覆者不見了……這裏安定和諧,但聲音消失了」),普羅百姓必須醒覺。
Bob Dylan曾提及,自己喜歡被稱為民謠歌手,因為他正正「是為民眾演奏的(I play music for folks)」。至於鍾氏兄弟的音樂,「民」的聲音,一樣嘹亮:「奮勇去抗爭想不到畮咧茯O現實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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