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彧暋﹕語言是我們的「世界」

【明報專訊】當人們的語言觸覺不再敏感，就是一個社會喪鐘響起之時。譬如政府主要官員，輪流批評立法會議事「妨礙我們社會的發展」，與市井小民一般見識也就算了，叫本人驚訝的是，貴為社會精英的政務司長本人竟然可以毫無忌憚地批評立法會拉布「癱瘓政府運作，影響公共服務」，還有財政司長則竟然叫議事的議員「行開啦！」，好像他們真的不懂何謂立法權、審議民主、民意代表、財政審批權，連參觀過立法會遊學團的小學生也談不上。簡單來說，政務司長、財政司長，還有一衆政治精英，意圖架空與剝奪本地立法機關權力，而且相當有意識地，使用語言偽術，灌輸一個錯誤的立法會印象與信息給市民。


政府是否想廢除立法會？

立法權就是要限制行政機關無限的權力使用，特別是代表市民，透過理性討論，去檢視政府的政策，是否有錯。立法會的最大權力，除了討論，就是財政審批權（讀者可以看看家中誰掌握財政啦）。不做事好過做錯事，譬如強行通過的高鐵計劃，就是一個缺乏100%民意代表的立法機關，經過重重審議還硬推通過。結果呢？當然是錢白白花掉，而且無人需要負責埋單。把審議討論打成毫無效率的拉布，唱衰天公地義的立法會審議權為「阻住地球轉」，此等說話，竟然出在該深諳政治與議會常識的政務司長與財政司長之口，絕非無的放矢。目的，就是要是削弱立法權。他們想做的，就是恢復中國天朝的千年獨裁政治：對理性邏輯、對公共討論、對人民代表的終極蔑視。此謂逆天下大勢而行。


最教筆者詫異的，是大衆媒體對此等歪曲語用的不敏感。或者也對：連豬玀愚民都覺得無謂討論，只要穿得好吃得好，快樂得像天線得得B，理他什麽政治呢。這群對文學、歷史、社會毫無感知的人，其實找些隨口亂用語言愚昧大衆的所謂精英（噢，她自己的家人在英國）就能管治，也是該死。不過也罷，連面對如此聽話的愚民都可以慌張到衆官員一起在鏡頭前讀對白（勞煩你交戲交足些，好好地預先背對白吧），管治能力實在有夠令人汗顏。你究竟想騙誰呢？不出聲的民意都是支持我？I don't think so 囉！


隨口講與「世界」的喪失

We deserve better。政治人「隨口講」，別說在日本可被興師問罪，最近連北韓的官員也要鞠躬認罪呢。為何政治人會隨口講？日本評論人濱野智史在《朝日新聞》的論壇時評的文章《政治家的妄言與「世界」的喪失》（2014年4月2日）就有精辟的分析：因為政治家們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說話，會留在歷史；他們喪失了「世界」。


試想想，當你在facebook的肉麻留言，不但有可能被高登巴打起底，他日更會被你的子女「search到」，以至被後世歷史學家研究的時候，你還會不會亂說話？一衆政治人隨口講，就是喪失了這種「自己言行會永留後世」的世界意識。濱野智史借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人類的處境》中的分析，認為希臘人借城邦的建築，建構與留下這種永遠的世界。而政客失言，就是失去了對廣闊世界與歷史的想像力，只活在當下。


唉，不好意思，人家日本朝日新聞的論壇是這種水平，比較難明，讀者包涵一下，但我相信周末新觀點版，正是提供新的觀點，讓讀者們能對這些隨口講的妄言敏感一些，並提供新的語言去建設新的公共，並想像我們新的世界。當你身旁的人還沉溺在急凍在80年代的香港之時，你的語言有多少，你的想像力就有多少，你的生存機會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