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本文節選自《父親胡耀邦去世前後的日子》,作者滿妹(李恒),原載於《新世紀文學選刊》,詳文見http://news.mingpao.com/20140415/caa4.htm:
我在1989年3月3日抵達美國西北部的海濱城市西雅圖,如約到健康和醫療服務中心(Health & Hospital Services,後改名為PeaceHealth)進修。
那是當地時間4月7日晚上,我愛人(編者按:其丈夫劉曉江,時任總政治部幹部部大校處長)操着盡可能平靜的語調從太平洋彼岸告訴我:「爸爸病了,現住在北京醫院。」
我馬上截住他的話,急切地問:「是心臟病嗎?是不是需要我馬上回去?」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說:「現在平穩多了,媽媽說,要你相信組織上會安排好父親的醫療,好好學習,不要急着回來。」
那時我剛到美國5個星期,兜裏總共只有在國內兌換的幾十美元和才領到的第一個月的生活費,根本買不起機票;我只得勉強按住回家的念頭,在心裏默默地為父親早日康復祈禱。
直至14日黃昏。剛回到宿舍,我愛人的電話又來了。他急火火地說:「媽媽要你馬上趕回來!」當時正是晚上9點多鐘,後來我換算了一下西雅圖與北京的時差,那會兒正是父親的心臟猝然停止跳動的時候。
夫致電催回家言詞閃爍
我緊張地試探:「爸爸……他……還活着嗎?」電話另一端閃爍其詞:「你馬上和舊金山領事館聯繫,想一切辦法盡快趕回來。外交部可能已經通知他們幫助你了。」
我顧不上再追問什麼,當即撥通中國駐舊金山(三藩市)領事館的電話,找總領事。接電話的人嗓音倦怠,極不耐煩地說:「現在已是星期五晚上10點多鐘了,你知道嗎?都下班了!」
我解釋說:「我是中華醫學會的副秘書長,是受組織的委派赴美學習的。我家裏出事兒了,希望能得到幫助,盡快回國。」
「自己想辦法吧。如果每個回國的人都找我們幫忙,那領事館就別幹事了。」對方冷冷地答道。
我不知所措,忙問:「總領事什麼時候回來?我能過一會兒再打電話嗎?」
「不行!」我生怕他掛斷電話,趕緊又補上一句:「是國內讓我與總領事聯繫的,你看我什麼時候可以找到他?」
官員知背景即熱絡跟進
「你不知道周末不辦公嗎?星期一再說吧。」電話還是「啪」的一聲掛斷了。
話筒還攥在手裏就不由自主地失聲痛哭起來。醫療服務中心主席莫妮卡•漢斯修女前來勸慰我,她輕輕扶着我的肩膀,柔聲細氣地對我說:「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也都是好人。上帝一定會保祐你們。」
我搖搖頭,無助地問:「上帝在哪兒啊?中國人受了那麼多苦,也沒有見上帝來幫助過我們!」
把她送出門外,我冷靜下來,猛地從牀上跳起,挨個兒給我在美國的朋友們打電話,最後總算有位公派常駐當地的西安來的朋友,答應用他的信用卡幫我買回京的機票。等我收拾好行李躺下時,天已經曚曚亮了。
中國駐舊金山領事館的一位官員打來了電話:「聽說你需要幫忙,我們能為你做點兒什麼?」他解釋說,「對不起,昨天我們那位同志不瞭解情况,當時你也沒提你的背景。」
我強捺着性子,對着話筒沒好氣地慢慢答道:「有這個必要嗎?難道我們在國外的中國人,非得有背景才能得到自己政府的幫助?
他並未生氣,問了我具體搭乘的飛機航班,接着說:「我馬上給香港新華分社打電話,請他們接你轉機。」這顯然不是前一天晚上接電話的人。
那時還沒有從西雅圖直飛北京的航班,我選擇了經香港轉機的航線。還沒有到香港,飛機就晚點了。我未能趕上本應即刻飛往北京的航班,只好先飛廣州,再轉乘第二天廣州至北京的頭班飛機。
「農夫與蛇」畫面盤據腦海
從廣州白雲機場到小島賓館的路上,我不時分別詢問來接我的人:「我爸爸是不是已經不在了?」「告訴我,他還活着嗎?」但他們竟是眾口一詞地回答:「你別着急,到北京就知道了。」
就在這時,汽車上的收音機傳來一陣哀樂,接着我聽到了父親逝世的訃告。播音員的聲音使我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此刻只有一幅莫名其妙的「農夫與蛇」的畫面,慢慢地,慢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地佔據了我的整個腦海和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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