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遊藝﹕空間就是藝術品

【明報專訊】何遠良既是雕塑家，也是工作坊導師，更會為藝術展覽擔任顧問，提供技術支援。


他通過藝術，如大型壁畫或公共雕塑，間接地塑造城市空間，使城市更為美觀。


但他始終認為，城市若有良好規劃，藝術品擺放與否其實沒關係。


我們需要的，並不是空降藝術品或更多高密度的樓宇配套，而是軟性一點的發展制度和思維。


談樓價

何遠良喜愛用木材或英泥創作，也喜歡以作品回應時事，他曾想過把「四叔」造成土地公公，以為是一種嘲諷，卻只道出了事實﹕「他是發展商，以正規收地，土地不足時把地捐出來，他一個人擁有的地比政府多，不就是土地公公的角色嗎？」這個玩笑，足見香港土地供求的荒謬狀况。


其中一個原因，他認為與香港土地發展政策有關，「現在已開發的地方只有10%，很多地方不被使用或有限制，大部分人不太理解香港經常不夠土地，其實出於政策問題。如果能放寬政策，把城市空間拉闊一點，開發一些沒人居住的地方，便不會觸動本來已在該處生活的人，或可為市民提供較合理的居所選擇」。


邊嫌樓貴 邊喊痛上車

家住元朗的他，只要天色好，每天會踩二十分鐘單車來往流浮山工作室，有時甚至會徒步。從元朗市中心乘車前往阿良的工作室途中，他如此分析香港土地發展另一畸形之處﹕「大家的生活模式集中於地鐵、西鐵等鐵路沿線或者交通要道，那些地方的樓是最昂貴的。」就像元朗，西鐵站附近接連興建起一幢幢高樓，其他地方則沒被開發，發展不夠分散。「新元朗中心樓價貴得離譜，較遠的村落乏人問津，香港人一直喜歡住在交通方便的地方，變相只純粹將鄉郊密度提高。」商家把城市的一套，在鄉郊重複一次，香港人卻受落，結果只把鄉郊的地方炒得更貴，然後當城市的樓價變得更加貴，也就理所當然。


阿良認為這種心態是一種尷尬的循環﹕「當年地鐵上市，市民買它股票，不斷加價之時，卻不斷受害。買它股票究竟是平衡心理還是怎樣？其實是很奇怪的事。」亦如香港人一面慨嘆樓價貴，卻一邊喊痛上車﹕「香港大部分人都買樓自住和出租等投資回報，大多數人是業主，當然希望樓價上升，沒有樓的人卻希望樓價跌，這個矛盾通常出現在年輕人身上，現時愈年輕的人愈難買樓。」


談藝術家身分

阿良雖然出身於買樓較容易的時代，卻沒此意識，無樓一身輕，他憧憬的一直是輕鬆率性的生活，享受有時埋頭苦幹，有時失業。八十年代從廣東省農村移民到香港後，阿良自覺不喜歡城市的密度，偏好安靜環境，加上在屯門長大，後來搬去沙田，早已習慣以距離換取空間，不介意坐長途車往返城市。他的工作室位於流浮山沙橋村，是一間巨型鐵皮屋，放滿木材工具，被砍下的老樟木放在地上，不時傳來香氣。工作室後方連着闢為書室的一個貨櫃室，訪問當天因剛下暴雨，地下滲透着雨水。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感慨，為何香港的藝術家，工作環境總是惡劣的？


幸好他們自得其樂。


以距離換空間

參觀他的作品，見有諷刺時弊的雕塑，好玩幽默，話題不自覺牽扯到藝術家的身分究竟能在現世做些什麼，他對此有種清醒的自覺﹕「藝術家可以做的事，是可以發聲便去發聲，你未必有能力去改變整個社會，例如種種護村行動，根本未必能拯救一條村，卻可以誇張它的死亡，令人起碼意識到它的存在。」他的其中一個鬼主意，是把氣球做成生果、番茄、香蕉等在地農產品形狀，飄上上空，希望達到「招搖過市」之效。但他也承認，這並非香港人關心的議題。「市民會去遊行，都是觸碰了很大的議題，好大件事才有號召力，如無飯吃或無屋住。護村的行動，他們分分鐘覺得阻礙經濟發展，不會關心。」


護村：有更好方法處理

以行動支持護村，只因為他認為發展和保留鄉郊土地當中，其實有更好的處理﹕「要是預先規劃未有人到達的地方，通常不會出現這樣大的矛盾，但當你每次都要斬斷別人數十年的根，問題自然出現，如剷天星或任何古建築，有沒有以保留別人的家的態度和心態去做？」他不時參與的公共藝術企劃，道理其實如出一轍，需要的是預先構想﹕「香港政府能不能設想較長遠的文化政策？較為軟性的城市發展或制度？」以他的專業公共雕塑為例，台灣是好例子，規劃之前已預先把藝術融入其中，「台灣有一個規定，每建一個物業都要至少留有1%的空間去做裝飾，使城市擁有令人舒適的環境。要是每一個行政部門或者機構都缺乏這種思維的話，到頭來只是每做好一幢建築，才call藝術家來挑選藝術品擺放，甚至根本沒預備空間」。


他強調﹕「這不是在乎藝術品數量多少，其實城市若規劃得漂亮，空間舒適，放與不放雕塑，根本沒所謂。」這裏講究的，是對藝術的心態或價值，需要時間培養。他大讚於今年開始運作、位處同區的的屏山天水圍公共圖書館﹕「香港其實仍有好的建築師或有心人，只是平時鑑於各種條件，令他們沒機會發揮，譬如香港人做事一向趕急，所以建築署建了那麼好的圖書館，即使沒放置甚麼，空間本身已經是藝術品，讓人感受到有心去做出來，那件事情會變得美好，真正難得！」


要是每個人都當空間是藝術品就好了，那就肯定不會在綠油油的地方，硬來一筆灰色。


何遠良

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畢業，其後修畢同校藝術碩士（雕塑）學位。


現時從事雕塑創作，積極推動藝術教育工作。


曾參與多項公共藝術計劃，並多次獲邀到各中小學及其他機構任駐場藝術家。


欄目簡介

無論是物理或思想上，藝術創作都需要空間，但處身香港，當城市價值就是主流價值，影響着大眾生活和思維，藝術家以他們的敏感，走入鄉間，對城市生活利弊有何反思？在鄉郊發掘到怎樣的可能？

文 書亞

圖 書亞、受訪者提供

整理 布穎嘉

編輯 沈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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