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15年前,「中國夢」成為很多投資者的噩夢。經過5年主要集中在東部沿海地區的經濟繁榮之後,亞洲金融風暴(1997年)暴露了內地混亂發展模式下的嚴重缺陷,加上政府大幅收緊信貸,令經濟增長停滯不前。
外國投資者被氣得七孔生煙,因為他們被省級政府的投資公司拖欠以億美元計的債務。內地銀行的不良貸款更接近GDP(國內生產總值)的50%。雖然政府宣布了計劃,要重組冗員過多、處於虧蝕的國有企業,但外間對其執行能力的信心卻相當低。
今天,投資者對印度的看法就同樣悲觀。經過2004年至2011年一輪高於預測的經濟增長之後,漫長的貨幣緊縮周期已經引致印度經濟放緩,以及外國投資者興趣大減。很多人都憂慮,印度若不進行必須的結構性改革,以清除通脹的樽頸及刺激商業活動,其經濟將會失去增長活力。
可是,在這一片愁雲慘霧之中,不要忘記,在亞洲金融風暴之後的短短幾年內,中國就對銀行進行了資本重組,關閉了數以千計的國有企業,進入長達10年的經濟高速增長期,每年平均增長10%以上。
由1998年到2008年,中國進口的原材料由佔全球總量的5%,大升至30%,因為它建立了全國性的交通網絡和電力基礎設施,以及建築了7000萬個城市住宅單位。因此,中國令全球商品和能源的需求和價格大變。
今天,中國的基建快車已開始失去動力,商品價格正趨穩定,全球礦業公司更正在削減資本開支。亞洲是否有其他經濟巨人能夠接中國的棒?這可以分成兩個不同的問題來看。
首先,印度能否推行必要的改革,以踏上長期的高速經濟增長軌跡,就像日本、韓國、台灣和中國大陸等以往的東亞成功故事?
其次,印度未來的經濟增長,是複製中國投資密集、消耗資源的模式,還是追求一個較為平衡的模式?
簡而言之,就是印度的經濟增長能夠有多快?其經濟增長對全球有多大的影響?今天,我們收集了一些資料,將嘗試回答上述問題。
從印度人的平均福利,以及國家發展的觀點來看,第一個問題是,印度是否可以實現持續追趕的經濟增長。即是說,印度的人均GDP能否追上富裕國家的水平。經過多年的相對停滯,印度的人均GDP已經開始表現出追趕的趨勢,就好像中國在1990年代初期開始般(見圖)。
農村儲蓄率不足 難支持工業起飛
但直至目前,印度還未有表現出1960年代的日本、1980年代的台灣和韓國,以及2000年代中期的中國大陸那種經濟快速起飛。要做到這一點,印度的GDP的年均增長率需要持續達到9%至10%。但即使達到9%的平均增長率,印度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亦要到2020年代後期,才相當於中國現時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
值得關注的一點是,致富的道路是有迹可尋的,但印度看來卻不然。日本、台灣和韓國,是近代史上少數成功由貧變富、經濟規模合理,而又並非出口石油的國家和地區。它們走過的方式都類似,而中國大陸亦正在複製。
它們開始時,都是透過改革農村土地制度,來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及農村的剩餘收入。於是,國家主導的銀行體系,便能夠以低利率吸納這些存款。這些成本合理的資金便成為靈丹妙藥,既可以用來支持產業擴張,亦可以用來支持重要的國家基建。
政府要求企業將重點放在出口,這令企業得以保持競爭力,同時又壓抑了所謂「尋租」行為(但中國國有企業則屬例外)。這種以基建投資和出口競爭為主導相結合的經濟發展模式,令生產力得以持續提升。
【編者按﹕「尋租」(競租)(Rent-seeking),是指由於供給彈性不足而產生穩定和超額利潤的活動;或者使用稀少資源去營造人為的稀少性,以圖獨佔利益的行為。「尋租」行為取得的利益,通常都牽涉到炒賣、壟斷、減少競爭,甚或賄賂,而又不太具備生產性,因而被認為對社會整體沒有什麼好處。】
某程度上,印度的致富方程式,好像和上述的東北亞國家和地區相同。例如,印度人的儲蓄相對於其GDP的比例,已上升至超過30%。日本和韓國就曾經因為這樣高的儲蓄率,令投資出現高增長。印度的對外貿易,亦正在走中國和韓國的模式。
但是,細心觀察會發現,印度在學習東北亞國家的階梯時,跳過了某些關鍵的梯級。例如,其儲蓄增長就不是因為農村剩餘收入增長。在1970年代,印度農民平均每人每年生產200公斤穀物。到了1990年代和2000年代,這個人均產量亦只是輕微上升至225公斤。
在中國大陸,1960年代初期,這個人均產量是175公斤;到了1980年代中期,已大幅上升至325公斤。與內地相比,印度農民的收入增長實在不入流。這不免令人懷疑,印度近年的儲蓄和投資增長,是否可以長期持續。
出口側重服務業 難成功脫貧
另一方面,眾所周知,印度的出口側重於服務業,而不是東北亞地區賴以致富的製成品出口。自1990年以來,印度製造業佔其GDP的比重一直徘徊在17%左右,遠低於中等收入國家的典型比例(20%至25%),與中國大陸(32%)和韓國(28%)就相距更遠。
有些人爭辯說,是服務業,而非骯髒的工廠,推動印度經濟起飛。印度在服務貿易,特別是軟件業方面的增長,令人印象深刻,對這種想法起到支持作用。但是,在歷史上,還沒有任何國家在沒有工業的巨大貢獻之下,而能夠成功脫貧。基本原因是,工業界的生產力提升(以及創造財富的潛力),往往遠遠高於服務業。
在東北亞地區,生產力上升,主要是來自農民轉投工業。高速城市化是東北亞發展的另一個關鍵要素,但這只是勞動力轉移(農民轉投工業)的自然副產品。然而,直至現時,仍然有60%的印度人生活在農村,這個比例並沒有快速下降。
由於勞動力市場的僵化規條,阻礙了大型工業發展,印度政府實在是難辭其咎。在印度,一家公司只要僱用了超過100名工人,就一定要取得邦政府批准,才能夠解僱工人。但是,由於工會牢牢掌握住這個政治程序,實際上,企業很少會獲准解僱員工。
關於印度和中國發展模式的爭論,往往很武斷和教條地陷入民主與獨裁的措辭。然而,一些國家的發展史顯示,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套有效的機制,尊重和保護產權;以及官僚機構需要能夠保護貨幣的價值,建立具決定性的基礎設施,引導產業升級,而不破壞競爭。在這方面,印度的紀錄不佳。若要經濟持續增長,其體制將需要升級。
人口結構年輕 成驅動增長關鍵
不過,印度亦有一張王牌。在所有新興經濟體之中,印度的人口統計數據是對經濟增長最有利者。首先,它的人口夠年輕,平均每七個工人才供養一名長者。較少家屬需要供養,亦意味着更多的錢可以用於儲蓄和投資──這正是經濟增長的兩股關鍵驅動力。
當然,「人口紅利」(Demographic Dividend)必須明智地使用,以提供複合的回報。這也是印度做得不足的地方。
Pierre Gave
GaveKal 亞洲區研究部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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