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眾所周知，中國正在製造業的價值鏈中向上移動，並減少勞力密集的低端裝配工作。最終，衣服、玩具、運動鞋和其他消費品將不再有無處不在的「中國製造」標籤，就好像一度無處不在的「台灣製造」標籤和「香港製造」標籤幾十年前淡出那樣。然而，與大陸的廠商交流過，他們提醒我，這個過程將是循序漸進的。
最近，我們與世界最大的胸圍代工生產商之一、黛麗斯國際（0333）的高層會面。該公司的現金流仍然相當健康。但在其最新的中期業績中，由於經營環境日益嚴峻，其毛利率已跌至16%。僅僅在5年前，這還高達32%。
想像一下那些孩子們玩的動作視頻遊戲──致命的威脅來自屏幕的四面八方，玩家需要不斷作出反應。這可以有助我們想像現時在中國經營工廠是怎樣的情形。
內地生產成本升 低端企業遷移廠房
一方面，工資和社會保險費的供款正在飛漲。另一方面，工人則愈來愈善變，只想工作幾個月，手上有點錢就可能離開。同時，一些小型的競爭對手正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它們以不供社會保險費來節省成本，工人亦願意接受這些短期合約（因不需供社保，可領取全數月薪）。
2011年11月，黛麗斯在深圳市的工廠曾發生工潮，有300名工人在天台上抗議。起因是工廠一名女經理辱罵生產線上的一名女工，還揶揄她為什麼不上天台跳樓。富士康的連環自殺個案前車可鑑，這名經理（其後已被解僱）此舉無疑極為拙劣。被辱罵的工人跑上樓梯，她的同事尾隨。不久，媒體到達現場，事件被廣泛報道。
這類挑戰，解釋了為什麼中國的低端和勞動密集型企業一直在尋找替代的生產基地，以作遷移。以紡織品為例，隨着中國的成本變得較為昂貴，一些全球性的服裝買家，愈來愈多在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其他市場採購。
這過程有助給採購地帶來技術、管理技巧、職位和經濟增長。例如，在紡織品的帶動之下，柬埔寨的出口去年就大增43%。印度的紡織品出口去年亦增長了20%，達到270億美元，佔其出口總額的11%。但是，中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服裝生產國，2011年的出口達到2400億美元。
黛麗斯就是正在遷移的廠家之一，它近期開始在泰國和柬埔寨生產。但該胸圍製造商仍然有一半以上的產量在內地的廠房生產，並計劃繼續下去。中國可能不再是廠商的天堂，但其替代地往往更具挑戰性。2010年，黛麗斯就關閉了它在菲律賓的廠房，原因是當地的工會太難應付，以及貪污太普遍。
泰緬邊境設廠 霉菌肆虐
泰國一直是一個比較成功的分流地方，但即使如此，在泰國設廠也不是那麼一帆風順。黛麗斯最初是在曼谷機場附近設廠，但後來關閉了該工廠，改為在泰國和緬甸邊界附近一個新落成的工業園內設廠，以利用那裏的緬甸難民作為勞動力。
但去年設廠初期還是要交一些「學費」，因為需要克服山區的濕度和霉菌。霉菌不但只影響了產品，該公司還不得不自行承擔空運費用，以趕及交貨給客戶。因此，2012年上半年的毛利率只有16%，要比之前的平均數19%為低。
現時，泰國廠房佔了黛麗斯33%的產量，但該公司不打算繼續擴大當地的產量，反而決定同時在柬埔寨設廠，以對冲風險。
廠商遷移，往往會以其他國家或地區的工資成本較低為理由。例如，他們可能會說，內地工人的工資要比柬埔寨的工人高出5倍。但是，其他地方的勞動力相對較少，工人的技術也較低。黛麗斯顯然不是行內唯一一家還未準備好收拾行裝，完全撤出內地的廠商。
另一個例子是，世界最大的鞋類產品生產商裕元（0551）。裕元已經將生產基地分散到越南和其他地方，但它卻並沒有縮減在中國的規模。大部分在香港上市的成衣生產商也是這樣。
至於搬遷入內陸，黛麗斯的財務總監Michael Austin表示，這是行不通的。因為買家有「隨時補貨」（Just-In-Time）的要求，該公司設廠的地方距離主要港口的車程必須在一日之內。
而且，中國較高的生產成本往往是物有所值的。雖然成本較高，但該公司只在內地生產較複雜的產品（例如供應給客戶Maidenform的較花巧的胸圍）。雖然其深圳工廠有300名工人操上天台抗議，但過了3日，當該公司解僱了那名說話麻木不仁的經理，以及向每名工人發放150美元花紅之後，工人即停止抗議。
複雜產品生產線 多留國內
儘管維持在內地生產需要面對很多挑戰，但中國有龐大而熟練的勞動力，以及良好的基礎設施和產業聚群效應。根據上海的中歐國際商學院的一項研究，中國仍然是全世界最有競爭力的紡織品生產基地。除非中國真的開始開宗明義的「趕走」這些廠商（有些廠商說，有時有這樣的感覺），否則，低端消費品的生產撤出中國的速度，將會比許多人的預期為慢。
為此，將會產生一些較廣泛的影響。其中之一，是全球消費品的通脹。若果遷移到成本較低的生產基地的過程緩慢，中國較高的生產成本，就可能會反映在它出口到世界各地的消費品的最終零售價之上。
雖然生產商正在自行承擔一部分增加的成本（由它們的毛利被侵蝕，可以反映到），但終端商品的售價也在上升。以黛麗斯的產品的平均售價（ASP）為例，2009年上半年是3.75美元，2012年上半年已升至4.23美元。除非生產力能大幅提升，否則，加價的趨勢將會繼續。
另一個關鍵影響，涉及到中國長期的貿易盈餘。中國正在價值鏈中上移，當它向全球付運愈來愈多的「資本財貨」（Capital Goods）時，其出口額將會逐漸反映到這一點。但在同一時間，它龐大的低端消費品貿易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這種組合表明，中國的貿易盈餘亦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
Pierre Gave
GaveKal亞洲區 研究部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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