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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人誌:買不起電視機也溫暖 陳小娟 (方俊傑)長青網文章

2019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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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9年01月25日 10:32
2019年01月25日 10:32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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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成為出爐「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編劇,提名「亞洲電影大獎」最佳新導演,《淪落人》的陳小娟,笑得特別甜。
以幕後工作人員來說,罕見。演員笑,是職業需要,跟化妝見人一樣;鏡頭以外,多數面黑。何況導演?陳小娟這天薄施脂粉:「我自己畫了眼線。」
她有很多理由不苟言笑。一出生,父親見是個女嬰,立即消失人間。含辛茹苦獨力養大兩個女的母親,因為一場意外,無辜傷殘,被追討賠償的官司折騰十年。
換了我是她,有機會拍齣電影,大概會嘗試拍齣《七宗罪》或者《搏擊會》,用子彈或者拳頭控訴社會不仁不義不公允。兩齣都是她的最愛。
「我希望大家看完《淪落人》,覺得溫暖。」曾經窮得連電視機也買不起,晚晚對着一幅空牆,陳小娟這天像出獄一剎的前特首,無恨無怨。
撰文:方俊傑 攝影:黃雲慶
一日賺五百的光榮
《淪落人》主要在愛民邨取景。陳小娟建議重回拍攝現場,也是她的成長之地。「父母姐姐本來住在板間房,爸爸需要一個男孩,見我是個女的,突然消失,連衣櫃內的衣架也拿清光。媽媽要自己去法庭單方面申請離婚,我們一家至今沒有跟爸爸再見過面。當然,他連一分錢贍養費也沒有付過。」怨恨過?「有。我會記得是誰傷害過我們,要跟他們保持距離,避免再受傷害。沒有必要用行動表達。報復,只會帶來更多麻煩。」
舉家隨即搬去愛民邨。在附近讀小學、讀中學。愛民邨位於何文田,名校林立。「媽媽覺得讀對面間屋邨中學較方便。」潛台詞或者是減少競爭。家貧,陳小娟想做個童軍,因為制服太昂貴,作罷。想學小提琴,當然因為相同理由而告吹。名校是有錢人的集中地。「我家的電視機是執回來,壞,也不會買新。試過有一兩年沒有電視機。」陳小娟出生於1987年。不說,你以為她是五、六十年代的人。
應該會特別珍惜有電視看的日子。「媽媽雖然窮,但重視教育,覺得英文很緊要,電視機長期開着明珠台,播《老友記》,播《X檔案》。我在小學階段從來沒有入過戲院,純粹倚賴明珠930接觸電影。最有印象是一齣叫《The Cure》的,講愛滋病患,好灰。看完套戲,我出樓梯口扔垃圾,一路扔垃圾,一路哭。」
「原來電影有這種威力。」
如果是個有錢港孩,大概會叫媽媽買部SONY DV,周圍拍,當正自己大導演。陳小娟覺得自己喜歡寫寫劇本,也害怕給人批評不切實際。「當時,有個英文科老師,帶了我們幾個小朋友去港台試鏡,拍教育電視。我獲選,做閒角,日薪五百,好好賺,家人簡直覺得光榮。」正常的,會因此燃起明星夢。陳小娟沒有。「做幕前好痛苦。我因為NG太多,被鬧爆。我不想被鬧爆,我想做鬧爆人的一個。」總算見識過何謂劇本,何謂製作。
夢想,用來放低的。
要自己活得好
「姐姐考會考的一年,家裏發生大事。媽媽在文化中心的廁所,被困,叫人打開廁所門,對方一腳踢開大門,大門正正跌在媽媽的頸。自此之後,媽媽便要坐在輪椅過活。姐姐的心情大受影響,根本無法讀書下去,被迫輟學。」陳小娟將以上經歷搬了入《淪落人》。電影中,黃秋生因意外傷殘,兒子成績大倒退。最終,去了外國升學開開心心。
陳氏一家卻一直被追討賠償的官司折磨。「我內心其實算孝順,覺得屋企更加需要我支持財政。一個優才生,不是做醫生也應該做律師或者banker,怎可能走去拍戲?」其他同學上補習班補習,陳小娟幫人補習賺取外快;去深水埗買零件,自製首飾,成本幾毫一件,放上網賣幾十。為了做百老匯電影中心的會員,日日夜夜看戲看個夠本。會考成績4A4B,高考成績2A3B,的確優才生。
「最終,我沒有選擇讀醫或者讀法律,因為,我很清楚,行這兩條路,便再沒有回頭路。」陳小娟揀了中大的環球商業,進可攻退可守。既能滿足世界要求,又能見識世界。「大學第二年,再去外國做交流生,半年在美國,半年在丹麥。畢業後,所有同學踏入金融業的康莊大道,我去了半年新西蘭做奇異果包裝,再去了日本、西藏。」媽媽的官司已完結,只獲得小量賠償,姐姐雖然已出身,家境畢竟未見太大改善,貿貿然出外遊玩一年,算不算太任性?「媽媽是個開明的人,她常鼓勵我們擴闊視野。我很早已經明白,人說到底是為自己而活。當然,你會希望跟愛你的人一齊生活得更加好,也要自己先活得好,才可以令身邊的人不用擔心。」
陳小娟很記得,在新西蘭的日子,即使日間要在工廠做最底層的工人,親手包裝奇異果,給主管怒吼,但每到夜晚,看着燦爛星空,獨自靜思,也會更加理解人生有很多選擇。「見羊多過見人,見湖多過見城市,世界好大,有好多種不同形式的生活,為甚麼把自己限制在一定要賺錢過中產生活的框架之內?」留在愛民邨的話,望着樓下大牌檔的招牌,大概很難產生同樣的覺悟。
回港後,母親健在,空有想法,陳小娟還是找了一份銀行工,在中環着套裝穿高跟鞋。「無錢呀!」
怎可能沒有不快
才半年,陳母便病逝。「她的離開,似給了我一個機會,叫做不再有責任照顧她了,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說時,難免帶有一份傷感。在陳小娟理想中的銀行工,是處理貸款幫助中小企推動經濟;在現實中,是sell人買product。終於放棄。才驚覺自己想拍戲,但一直以來跟電影行業完全沾不上邊。「第一時間,報了一個編劇班課程;又去浸會大學電影系讀一個碩士學位。」像亂石投林。
總要生活。陳小娟試過靠幫人補習為生,又試過當售貨員賣珠寶,或者在編劇會當秘書。「做開的一個要結婚,問有沒有同學有興趣接手。我想入行,立即頂上,月薪六千,廿四小時隨傳隨到。以為大不了食麵包過活。菠蘿包才兩蚊一個。原來有通脹,一個菠蘿包可以賣八蚊。」日日夜夜說服自己,三年碩士課程還未畢業,自己還是個學生。「個個說我可以返銀行。就是不適合,我才離開。根本沒有回頭路。」
幾時都說人際關係最重要。編劇班的導師開始向陳小娟提供一些助理工作,她寫過電視台劇集的劇本,閒來接接廣告拍攝,收入算穩定。「編劇,除非名氣響亮,否則,很大程度也只不過是導演的一對手。導演可以不明白編劇的心思,電影拍完,會發現跟想像有極大出入,會看到自己難過。我的目標,一直是當導演。」
多得政府推出「首部劇情電影計劃」,陳小娟將自己的成長見聞,撰寫成劇本。最重要的因素是腳踏實地,多得打過銀行工。「我也有科幻片題材,成本三百二十五萬,點拍?我是個謹慎的人。」果然獲選。故事需要一男一女兩位主角。「目標一直是黃秋生。」黃秋生,影帝,平極有限。「我的人生經歷告訴我:未試過,永遠不知道成功與否。既然之前有《一念無明》成功過,為甚麼不放膽試一試?」約黃秋生見面,黃秋生劈頭第一句:「得啦,幫你啦。」
黃秋生憑電影第三度成為「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影帝。最終可能變成互惠互利。陳小娟說了一個故事:「小時候,老師見我特別窮,特別找社工開解我。社工問我:『有沒有不開心呀?』我答:『無喎。』社工再問:『你單親家庭長大,怎可能沒有不快?』我的確沒有。即使見到其他同學有工人有靚衫,也不覺得跟他們有甚麼分別。是人大了,才被灌輸觀念。」
「做資料搜集時,訪問過很多傷殘人士。其實他們很獨立,不太想他人時時刻刻過來幫忙。我覺得,如果有人好心幫自己,無謂因為自尊心而拒絕;不過,幫人的,也不用恃着自己正常、健全,便強調其他人需要同情需要可憐。根本,大家在好多情況下都平等,不用預設誰強誰弱。」
《淪落人》講述一個傷殘中年漢跟一個健全菲傭的亦主僕亦朋友亦曖昧關係,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位同樣飽受歧視,就只因為跟主流大多數有所不同。「我媽是傷殘人士,我家拿過綜援,看完我的電影,不用有甚麼大道理拿走,只希望大家下次見到跟自己有分別的人,不要把他們定型為好慘好慘的一群。大家在同一個社會生活,互相看成平等,可以了。」
後 記:美麗有罪
1987年出世,都過30歲了。陳小娟看上去不似,一張童顏真夠天生麗質,難怪會被選中在教育電視粉墨登場。「我是個爭取性別平權的人。最怕給人用外表評定價值。見到個美女,很多人會讚她今日好靚,很少人會讚一個男人今日好靚。」你不會讚個男人今日好靚,但會讚個男人今日的肉好鮮。要爭取性別平權的,可能是男人。
「如果有人看完電影,甚麼也不說,只說我個樣幾好,整件事其實好受傷。外貌總有消失的一日,只有作品才能夠流傳。有朝一日,不再美麗了,難道不再喜歡我?」陳小娟選擇當導演,不當演員,聰明。一個女演員,如果會介懷被讚賞美麗,大概甚麼也不會做到。正常情況下,應該相反,在美女為主的行業爭不到出頭,才會轉行博一博。例如模特兒轉行搬運便有機會當個更紅的模特兒。用平等角度看待與別不同?難度實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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