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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人誌:強迫是必須的 李垂誼長青網文章

2018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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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8年11月20日 09:30
2018年11月20日 09:30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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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訪問被安排在赤柱體育館某活動室進行。房間外,一個個剛打完波大汗淋漓的街坊正在行來行去,高聲分享賽後心得;關上門,李垂誼打開大提琴盒,拿出大提琴,自得其樂地演奏,如進入無人之境。
蜚聲國際的大提琴家正在面前表演,在場的,全部狀甚陶醉。體育館獨有的報時鐘聲突然響起,李垂誼眉頭一皺,雅興已被打擾。莞爾一笑:「就算在歐洲,也會遇到類似情況,而且往往在最靜的段落,觀眾席才會傳來聲響。」
觀眾當然不會帶個鬧鐘入場,但手機響聲跟鬧鐘發出的,沒有分別。「我還以為只有香港人才會不守禮儀?」我無知,我問。「香港觀眾其實算文明。近十年,香港古典樂界,發展得很好,觀眾的平均年紀遠較歐洲的小,觀眾量甚至更多。」不是出自大師口中,我打死也不信。我入戲院,十次有七次也要勸旁邊的情侶收聲。聽古典樂的,畢竟比較高尚?
「在香港,個個年輕人也要學琴吧。無論是自己選擇,還是被迫。」出身自音樂世家,李垂誼也曾經行過同一條路。「很多小朋友不喜歡吃菜,不喜歡吃生果。沒辦法,為他們好,家長也要強迫他們進食。」就算個家長本人只吃雞牛豬羊。
撰文:方俊傑
攝影:郭永强
不喜歡也要做
李垂誼的母親是鋼琴老師,曾在中央音樂學院任教。兩個姐姐,一個學鋼琴,另一個學小提琴,李垂誼被安排學習大提琴。為了做到三重奏。不單被強迫學習樂器,就連挑選哪一種樂器,也早早被設定妥當。「我認識一個俄羅斯的指揮,他見到在亞洲有這麼多小朋友觀眾,很高興,同意少少的強迫,可以接受。我以前也喜歡出去玩,或者看電視,不願練琴。不過,有機會接觸樂器,始終是好事。香港的情況已經不算嚴重,韓國家長犀利得多。」
學習樂器,有個很動聽又人人樂於接受的理由:陶冶性情。別天真。事實上,坊間的學習樂器目的多數是參加比賽,攞獎,便有助升學。「比賽只不過是種學習經驗,幫助學生進步。有時候,不喜歡的事,也確實要做少少。因為,對自己有用。」
多了一班學生,等於多了一班觀眾。李垂誼說,最近,去過德國的電台表演。電台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十年前,電台聽眾的平均年紀是七十歲;今日,一樣。「歐洲的觀眾,年紀很大,全部一頭白髮,至少年過七十。在亞洲,觀眾年輕得多。個個年輕人也要學琴,對樂器熟悉,自然想見識大師的演出。除了享受,更大的動機是學習。」在歐洲人眼中是娛樂的,在亞洲人眼中,可能是利益。有沒有師偷得到,最實際。
「在我的小時候,大部份演奏家朋友也未來過香港表演;近十年,絕大多數音樂家都來過。香港已經變成亞洲區的文化重點。」家長的錢,果然最易賺。誰還敢說香港是文化沙漠?「全世界其實一樣。全歐洲,只有一個城市,是所有人也願意花費聽古典樂:維也納。我住在柏林,是有很多表演場地,但沒有同樣多的觀眾。在歐美很多大城市,一樣要有教育觀眾的音樂會,請些音樂專家向觀眾解釋曲目、介紹樂器。」不要妄自菲薄,以為香港人的音樂知識遠較歐美遜色。其實全球一樣惡劣,開了場也有觀眾未關上手機,令所有音樂家也很煩惱。「我不敢說他們是一時大意,還是對其他人毫不尊重。香港觀眾還比較專注。或者,場地不足,演出才會特別珍貴。」人類都是犯賤。
古典樂是壽司
也沒有辦法,古典樂跌入尋常百姓家,難免出現質素參差的觀眾。保留高高在上的傳統,會不會更適合?「做音樂家的,總有種責任,讓自己的音樂,能夠給更加多人接觸得到。」李垂誼說,古典樂有點似壽司。「細細個的時候,覺得壽司很恐怖,活生生的魚,為甚麼要放入口?到學懂了,才明白有幾好食,有幾貴重。古典樂也一樣,很少人第一次聽古典樂便愛上,但如果你願意花時間去學習,便會感受到不同層次的享受。」吃到壽司之神小野二郎的出品,當然容易着迷;不幸,遇上明將,恐怕只會倒胃口。悲哀在,明將之類的連鎖店,往往劣幣驅逐良幣。「壽司平民化之後,的確多了不新鮮的魚也變成壽司。但古典樂就算有幾大眾化,質地始終會留得住。如果,票價低了,選擇多了,吸引到一批從未接觸過古典樂的觀眾入場,他們自然會發現古典樂總有其特別價值。」
所以,就連看似最一板一眼的古典樂,也要來點刺激。李垂誼找來包以正的爵士樂電子結他合作,便是一例。「古典樂係好窄,係好認真,但也有好多範圍可以推出去,不只得二、三百年前的樂章。就算聽開古典樂的,也會想聽到新意,看看自己喜歡的樂器還可以出現甚麼可能性。我會形容今次的合作,有歷史性價值。因為全世界也未聽過這樣的版本。觀眾其實最想在自己最擅長的範疇外,仍然發掘到新事物。」古典樂的世界,跟流行曲的世界,果然天壤之別。在流行曲的世界,觀眾好像只想懷舊,《流行經典五十年》K.O.《勁歌金曲》。
「何況,我也希望找到多些新鮮的曲目。大提琴的曲目,本身就比小提琴、鋼琴的,局限得多。」
音樂是生活經歷
看得出李垂誼是個怕沉悶的人。你以為他是那種一生只願對着一把大提琴的從一而終?他其實試過在大學階段叛逆到走去哈佛讀經濟,甚至去過華爾街工作。現在回想,應該很後悔當日的三心兩意吧。「完全沒有浪漫時間。
「音樂,不只代表演奏者一個人,也不單獨代表個作曲家。它是代表生活上的不同經歷。作曲家不錯是閉關幾個月才完成一首樂章,也要先有經歷才寫得出。如果演奏者完全沒有經歷的話,演奏出來也會缺少感情。
「技巧,人人也可以苦練到;做藝術的,其實更加重要是在生活中經歷多一點與別不同。」
所以,李垂誼特別感激自己那幾年「離經叛道」的生涯。「像去了另一個世界,認識了截然不同的人,尤其是不在音樂圈的朋友,讓我往後的生活豐富得多。」
很難想像一個藝術家同時精於投資之道。「我同意呀,搞藝術跟搞生意是存在矛盾。所以,我不會做生意。」明明有一間以李垂誼為名的樂社。「我是藝術總監。我只關心台上的演出,台後的管理,別煩我。」
已經習慣飛來飛去周遊列國到不同場地演出。有容納到幾千人的大舞台,也有得百幾人的小教堂。「對我來說,無論是一個觀眾,還是一千個觀眾,也有壓力。因為他們都有購票入場,就不可以令他們失望。」成名了十多二十年,大賽冠軍也拿過好幾次,還有壓力?「每次演奏之前,在後台,我仍然會緊張,會質疑自己為甚麼選擇了這一項工作;要等到上台後,才享受;一完場,下台後,便興奮,想立即再來一次。虛榮心?有!一定有!」
那究竟是喜歡音樂,還是喜歡音樂帶來的成就?「以前,老師跟我說:『沒有人可以答到另一個人有沒有能力或者天份成為音樂家。不過,如果一個人真的熱愛音樂,總會在音樂世界找到自己的角色,即使,未必當得上獨奏家,也未必是指揮。』」換句話說,能夠似李垂誼達到今日的成就,背後總因為熱愛音樂。沒有例外?「不喜歡音樂的音樂家?怎會有可能?我不相信。」
後記:我表演,便是推廣
李垂誼沒空開班授徒,收入室弟子。不過,在世界各地表演過後,也會開一開大師班。想一想,家底豐厚的,學起古典樂上來,也實在佔有先天性優勢。至少,有足夠財力,才可以現場欣賞大師風采,聽大師一席話。想節約一點,大概只可以買隻唱片,回家不斷品嚐自行領悟。「有家底,或者可以讓你在開始的時候,有機會學琴有機會跟老師。要成功?以我所認識的大部份獨奏家,都不是生於富裕環境的。天份這回事,全世界每個地方每種文化也會有成功個案,不會在某個特定環境才成全到有天份的人。」
即是,想做,就去做啦。最大建議是好好考慮應否選擇大提琴。個琴好重,搬運吃力;又大,上飛機也要買多張機票。在香港,更分分鐘不獲批准進入港鐵範圍。一個大提琴家的營運成本,遠高於小提琴手或鋼琴手。作為大提琴手界別的代表人物,李垂誼沒有一面倒地不斷美化。「我表演,已經是一種推廣啦。當我向住幾百人拉着大提琴,如果還不算推廣,我也不知還可以稱得上是甚麼!」有一剎那,好像有道光芒在李垂誼眼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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