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玩殘攸潭美　村民索償無門

【蘋果日報】經過數之不盡的爭議，以及議會內外大大小小的抗爭，高鐵香港段將於本月23日正式通車。但背後問題並未隨着火車聲得到解決，不少受高鐵工程影響的市民依舊未得到公平對待和合理賠償。一眾攸潭美村村民，八年來不斷為村內乾枯的水井、被震裂的居所與各部門周旋，但港鐵敷衍卸責，被利用作擋箭牌的公證行Mclarens Hong Kong和Cunningham Lindsey，正正是負責土瓜灣站沉降調查的公司。受影響村民統統無功而還。將來每日在地底「隆隆」經過的列車亦將破壞鄉村的寧靜；接續上馬的其他鐵路工程更會形成第二波威脅。
「講得難聽啲，你死你嘅事，最緊要我通車！通車就係佢最大光榮啊！」本來的農村生活隨着通車一去不返，村長周貴賢只能無奈嘆息。
記者：李樂欣　攝影：梁正平
覺得攸潭美村民「阻住地球轉」的，不只是港鐵。9月1日高鐵西九龍站開放日，村民們喊着「高鐵無良 還我水源」的口號到場示威，興致勃勃「撲飛」參觀的市民被「掃興」，竟粗口指罵村民「阻X住晒」。「佢哋唔係身受其害吖嘛，城市人唔明白農村生活。」周貴賢嘆道。
元朗攸潭美村前稱牛潭尾村，是全港最大的非原居民村，現時約有2,000名村民。68歲的周貴賢是第五代村民。兒時，幾乎家家戶戶都務農為生。「你頭先行入嚟見到嘅所有田，都係我哋種，種得最多就係禾，椰菜嘅產量仲係以噸計！」
除了耕種，周貴賢亦有五個魚塘。但隨着香港逐漸依賴進口食品，務農維生者買少見少，「依家我哋條村仲有幾個老人家，好似我咁繼續種田，第一唔捨得，第二當興趣健身。」周貴賢說，攸潭美村從前農業興盛，全因源源不絕的地下水供村民種菜養魚，「我哋攸潭美嘅錦鯉場有小日本之稱，因為我哋山水多，仲要夠凍、夠清。如果水唔清養嘅錦鯉係唔靚，就算幾大條都無用。」
水井乾　家園裂
然而，經過高鐵工程的八年摧殘，村內風光早已被抹上塵土，全然褪色。2010年起高鐵工程動工，港鐵在村內鑽挖列車隧道及興建豎井、通風樓之時，便是村民夢魘的開始。工程在攸潭美村上游位置，周貴賢說，港鐵為防止豎井滲水，每日抽走超過500噸地下水，影響各個處於下游的水井，令水位下降甚至乾涸。高鐵的環評報告則指，工程只會影響豎井60米範圍內的水井。2012年，港鐵聯同新田鄉委會及兩名攸潭美村民邀請港大土木工程系人員研究後，才將關注範圍擴大至300米。
但周貴賢所擁有的兩個水井，即使距離工程點約1,500米，亦被波及，水位下降數呎：「呢個井當時主要用嚟泵水落魚塘，天旱時如果冇井水泵落去，就大件事，魚塘水會蒸發。以前我一個井已經夠，可以兩個泵一齊開，日夜24小時都冇問題。但依家我是但開一個泵，個零兩個鐘頭就已經到底，又要等佢幾個鐘頭先慢慢滲水出嚟。」
全村二百多口井，但港鐵只願意賠償工程範圍300米以內20多個井當中的12個，據聞每個平均賠償約兩萬元。周貴賢認為不公：「我本來係15呎水㗎嘛，佢話『你話以前幾多呎水都得㗎啦』，要我提出點樣證明之前有咁多呎水。但其實有痕迹㗎，啲水井有痕迹㗎喎，佢話『你落雨裝好多水咋嘛，我依家一路監察你都冇少到。』你剩返一半水嘅時候先度，梗係永遠都得一半啦。」
村內不少居所亦因工程而裂縫處處甚至傾斜。周貴賢一間紅磚砌成的農舍佈滿裂痕，屋宇署測量師曾來檢測，叫他不要逗留在農舍內，分分鐘有倒塌危險。他有80年歷史的祖屋亦出現傾斜，港鐵給他數枝鐵架支撐。
與沙中綫同一公證行
周貴賢多年來與其他村民，屢次就工程對村內水井及住處的影響向港鐵爭取賠償，港鐵就派出公證行應付，「公證行派嗰個其實係咪工程師我唔知呀，咩都冇帶嚟，淨係望吓望吓」。結果村民大多無功而還，「寄封信嚟話：『閣下嘅情況同我哋高鐵工程完全冇關係。』」
翻查村民收到的公證行報告，發現港鐵和承建商所委託、負責攸潭美村的公證行是Mclarens Hong Kong和Cunningham Lindsey。這兩間公司正正是港鐵所安排，負責沙中線土瓜灣站工程周邊樓宇沉降情況的「第三方公證行」，早前被揭發會將調查報告草稿預先送交港鐵經理審批，結果出現裂縫的住戶統統索償失敗。
高鐵工程對今年80多歲陳婆婆的居所影響更大。高鐵隧道正正建於她居住了50多年的屋子地底，隧道鑽挖工程不但滋擾陳婆婆多時，「嘈到我要出街，唔瞓得喺梳化」。更影響她屋子的結構，從側面可見陳婆婆的房子明顯已向前傾，港鐵經測量後僅給她兩支大型工字形螺絲支撐。屋內裂縫亦顯然而見，長的短的，闊的幼的，細心數數超過廿條。港鐵曾派人用白英泥修補較嚴重的裂縫，但不久後又再次爆裂。期後更出現漏水問題。最終港鐵賠了約5萬元，只夠她用來搭鐵棚防雨水滲漏，「（賠完錢後）佢話（間屋）塌咗都唔關佢事。」陳婆婆數年來都在惶恐下過活，「我又唔行得又唔走得邊度投訴啊？佢塌咗壓死我仲好啊！」
港鐵回應指，工程期間在牛潭尾有65宗懷疑樓宇受影響個案，公證行人員檢查後顯示當中15宗與高鐵工程有關，並已按既定程序處理索償。而港鐵只核實索償人資料，否認預先審批公證行的調查結果草稿。
周貴賢與村民組成「牛潭美村民關注組」，八年來用盡一切方法要求爭取合理賠償：不斷向區議員和立法會議員求助、約見大大小小政府部門、向申訴專員公署投訴、去信特首辦，甚至拉橫額到港鐵工地、辦事處遊行、抗議，通通都試過、做過：「我哋幾好韌力，佢以為我哋遲早放棄。我哋去抗議去遊行，去咗幾多次你知唔知呀？當年立法會都未曾話唔准拎嘢入去，就係因為我哋推埋啲死魚、死菜拎入去。」無奈政府班子換過兩次，港鐵主席亦快將兩度更替，村民的訴求依然不被重視。
北環線勢再破壞鄉村
攸潭美村的前路只越見艱困。高鐵今年4月起試運，周貴賢不時聽到列車駛過的噪音，「架車一行過就聽到聲，圍仔（村）嗰邊越高就越聽到。依家你試車就咁行一行都有聲，如果你幾分鐘一班車，咁咪成日不停咁響？」早前更有9戶居民投訴，其住所在試車期間出現裂痕。但港鐵表示，早前已邀請內地高速鐵路專家進行獨立顧問研究，初步顯示所有監測位置的噪音都沒有超出法定標準；而震動亦輕微，對房屋結構沒有造成影響。通車後會否出現其他後遺症，或令舊患傷上加傷，仍然是未知之數。
去年特首林鄭月發表《施政報告》時表示，港府爭取今年內就途經攸潭美、連接錦上路至古洞的港鐵「北環線」進行公眾諮詢；地政總署的2018至19年度預算，更已將為北環線「提供土地行政方面的服務」列為目標。攸潭美村很可能再次因公共工程而被犧牲。
通車在即，本月8日周貴賢等攸潭美村民聯同圍仔村和碧豪苑居民再次與港鐵開會。對於賠償要求，他想退讓，「我哋依家淨係想港鐵補貼我哋搵人挖乾淨井嘅污泥，都唔期望佢哋賠成個井嘅錢。區議員問我哋做咩咁儍，做咩要退到咁低。唉，我哋只係希望挖完之後有返多少水」。
村民要求越卑微，越凸顯港鐵和政府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