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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蘋果︰蕭勤72年後回家「等一下飛碟就來接我」長青網文章

2018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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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8年04月08日 05:35
2018年04月08日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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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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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研究黑洞時,物理與宇宙學家霍金曾指出愛因斯坦的金句「上帝不玩骰子」錯了,反駁:「衪既玩骰子,甚至有時候把骰子丟到我們不見的地方。」上月愛因斯坦壽誕,霍金殞逝,翌日我到上海看望捧霍金著作為圭臬的蕭勤,他是東方抽象藝術的鼻祖,一樣篤信外星人,甚至到了超越衛斯理的級別。
「我腦筋一直都在想宇宙的事情,不是在想地球上的事情,地球上的事情突破太少了,整天打來打去,人生的秘密非常非常非常多,我想用藝術慢慢去表達這些秘密,繼而傳達我的感受。」83歲的蕭勤面上表情豐富得像在做舞台表演,當解釋到一些比較抽象、深奧或草根難以置信的概念,眉毛像鷹的翅膀在躍動,肉緊地拋下口頭禪:「我不曉得怎麼跟你解釋……」他形容霍金是一個先覺者,替人類開放了很多門,留下有別於凡人的智慧。
或許,不作解釋也是一種解釋,無緣亦是緣;上帝玩骰子,俗人識條鐵?
抽象大師 崇拜霍金篤信外星人
蕭勤是少數從第二次世界大戰活躍至今的抽象大師,旅居歐洲達六十餘年,一輩子透過畫筆去解釋種種的不能解釋。他以抽象筆觸畫《彗星》、《黑洞》和《宇宙漩渦》等,採用當年新研發的媒體丙烯創作《光之躍動》、《宇宙能量》和《太陽》,「天相系列」特意捕捉《宇宙之美》,以紅色代表一種對宇宙之愛的赤誠;2000年後他一再強調「宇宙大能量」對其創作源源不絕的靈感。
「我天天都在想甚麼時候可以走?等一下飛碟就來接我。」蕭勤回憶,上世紀60年代認識了一位自稱跟外星人有心電感應的女士,說自己能接觸甚至傳釋四五個來自不同星球的外星人訊息,告訴她許多地球外的事情。「我以前經常去看她,看過她寫的每一篇資料,我也開始覺得自己並不是這地上的人。我們一輩子一輩子這樣的過來,不曉得轉世轉了多少次,都不知道我們前世、前世再前世怎麼樣,我不曉得怎麼跟你解釋,我是每個星系作品都有畫過,宇宙不可能只有我們(人類)。」
蕭勤深信,外星人的智慧和層次都比人類高,「高太多了,所以我們看不見人家,也去不了人家家裏,人家飛碟老早便常常跑來看我們。外星人沒有來侵略我們,所以我覺得有太多神秘可以讓我們去感受去研究。我們的人生是很短很短,太短了,我不能跟你講具體的,我對這許多冥想裏面的東西都不能夠否認。」蕭勤說,他習慣了打坐,在冥想的時候不時會有一些現象出來,是一些很難用言語或任何物質來傳達的意象,因為「一個藝術家的冥想,有許多內容連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瞭解。」
蕭勤波瀾壯闊的傳奇人生,活一世等於人家活好幾世,父母雙亡、戰亂、白色恐怖、喪女,人生經歷統統成為他的創作靈感與催化劑。他說自己不是任何教派的信徒,儘管他一直在讀與生命起源、精神能量、宇宙奧妙之類的書籍,也很喜歡看有關東方思想、哲學、玄學研究的作品,他內心相信唯一的真神。
抗戰前兩年,蕭勤出生在被西方列強瓜分的上海法租界一個書香貴胄世家,父親蕭友梅受蔡元培之命,創辦了中國第一家高等音樂學府——國立音樂院(現改稱上海音樂學院),贏得了「中國現代音樂教育之父」的尊稱;民國成立後,精通六國語文的父親亦曾任孫中山臨時總統府秘書。
1940年,父親病逝,當年蕭勤只有五歲,家道突變開始了蕭勤跌宕起伏的人生。母親要靠變賣家中樂器艱苦度日,五年後母親也因勞累過度去世。失去雙親的蕭勤兄妹分別被兩位姑姑收養,11歲他就跟姑父去了台灣,其妹蕭雪真17歲便一直住進了療養院。1952年他跟隨李仲生習畫,1956年拿到獎學金赴西班牙,出國前與李仲生畫室八位同學共同創辦了台灣重要現代藝術團體「東方畫會」。
1949年至2018年,蕭勤足足72年沒有踏足過上海這家鄉。這次回來,是應上海中華藝術宮邀請,回來舉辦個人藝術大展「蕭勤『回家』」,展出其百逾件繪畫及雕塑作品,全面回顧他六十餘年的藝術創作生涯,部份展品在香港畫廊3812展示,策展人許劍龍形容,展品都好象隱藏着一個密碼。
蕭勤一口上海老話依然流麗儒雅,但老上海不見了,人面全非,我問老人對家鄉這個熟悉的陌生地,還有甚麼殘餘回憶?他皺起眉頭。
「我在上海生活在日本人佔領的年代,看過許多日本人很混賬的東西,這個很抱歉。戰爭剛完,我從上海到南京的火車上、路上看到都是死人,一個個躺在那裏,真是很恐怖。」老人的眉頭皺得更緊,幽幽道:「我對日本人沒有敵意,但我也無法對他們有好感,就是因為他們幾百年來一直在侵略我們。我是喜歡吃日本的食物,日本女人我也喜歡,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命運跌宕 父母早亡歷戰亂喪女
蕭勤說,人生的苦都能透過吃一點甜來麻醉,他有個習慣,畫畫前總喜歡吃巧克力,和賭神一樣。「你們看到我白髮蒼蒼、步履蹣跚,但我的內心還是當年那個11歲的少年,未曾老去。」蕭勤指着自己的頭腦說,少年的記憶仍然清晰如昨日,但家的理解早已不一樣。「我有過許多個家,西班牙、意大利、台灣、上海的家,不知你說哪一個家?」
蕭勤畫抽象畫,似乎有點天意驅使,或許只是他對命運的自嘲。1950年他人在台灣,國民黨在頒發戒嚴令,政府推動「文藝大掃除運動」,藉此進行思想控制,短短幾年曾經歷國民黨白色恐怖,「蔣介石是一個恐怖分子,當時你畫錯甚麼可能就麻煩,我們便轉畫抽象畫,沒有看懂也沒法可指控我,哈哈哈!」
1960年代,蕭勤遷居意大利,再次展開新的藝術探險之旅,在道家思想上建立自我的觀點,他以中國蕭遠的文化認同與志同道合的藝術家朋友,在米蘭發起「龐圖運動」(Punto),是以東方精神為重點的國際抽象藝術運動,傳達藝術作為靜觀和內省思想的主張,認為藝術應從個人的思想體悟出發,作為人類精神傳遞的媒介。「當時是西方非形象主義非常盛行的時代,我們不願意隨波逐流,跟着人家走,所以用不同的思想,用不同精神上探討的需求。」當時,他甚至索性放棄了油畫顏料的使用,覺得明快的水性顏料更適合他的需求。畫面於是變得空闊自由起來,有了許多留白及幾乎單色作畫。
耄耋之年,一直羈旅海外的蕭勤形容自己是個「假洋人」,生活習慣和做事方式全盤西化,但對藝術、文化思想和玄思包括輪迴概念,永遠脫離不了東方。「多年來,我一直有個烏托邦的直覺和想法,就是地球上兩個文化的主流;東方和西方,終有一天會合一而產生新的世界性、無地域限制的文化,這個想法,二十世紀以來,已先在藝術上慢慢地實現了。」
老人慨嘆:「我沒有甚麼家人。」人生至悲,莫若生死兩茫茫。
1990年,與蕭勤相依為命的獨女Samantha在花樣年華橫死洛杉磯,讓不斷發掘宇宙幽玄之處的蕭勤,再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錐心之痛,畫風亦開始轉變,久久無法走出悲傷情緒的他,如何在槁木死灰的悲傷執念中尋求救贖?他畫了《莎芒妲之升華》、《度大限》等極富東方輪迴哲學的系列,闡述生命之新義。
「我跟你講一個很關鍵性的轉折,意大利畫家A.Calderara以前也是畫具象的。1957年他的女兒去世,他差不多一年畫不出東西來,一年後他的作品變成抽象了,他用那個抽象的境界去懷念他的女兒。這個很奇怪,我有同感,我女兒去世對我藝術創作有很大的影響,我覺得我們兩個有同樣的轉折,說同病相憐是太肉麻了,但因為同樣的經歷,所以我們兩個能夠互相瞭解,我們兩個就看能不能組織一個流派。」兩個惺惺相惜、處境雷同的人,曾發起「龐圖運動」(Punto),慢慢演變成一個流派。
在偌大的展場,我看見他畫給女兒的畫,粉紅色的暖暖的《飛越永久的花園》看到人濺淚,卻有種平靜的力量。「她走了廿多年,我仍然很愛她。我覺得她還是給我能量,我能夠再把生活的彩色再畫出來,更有彩色,那時候我覺得她應該在那邊更自由,更活潑這樣子。」蕭勤說,閃出了慈父的眼神。
人生的苦 愛上巧克力口舌之甜
「藝術及藝術家只去反映他所處的時代與社會已經不夠了,太局限了,太片面了。藝術家應該透過精神方面的修養及研究,配合他可貴的直覺能力,去為社會及人生指出一些新的、有永恒性的道路,亦惟有如此,我們才可協助如何阻止及挽回這個由物質主義氾濫而已在崩潰中的世界性危機。」
蕭勤說,一個人生是學不完的,「一輩子都學不完,所以我覺得我還在做學生。」我一邊畫一邊想,我知道這張畫怎麼開始,但是我不知道怎麼結束,一邊畫一邊走就是對了,就跟人生走路一樣,不曉得我走到哪裏,走到這裏差不多就是這樣子。
人生的苦,都可以用一點點口舌之甜來麻醉,這是蕭勤的抽象主義、阿Q精神。「吃點巧克力會對我蠻有靈感的,我就是喜歡吃巧克力。」蕭勤摸摸斑白的頭髮說,眼神銳利得像外星人的觸角,掃描人間。
撰文、攝影:鄭天儀(部份圖片由被訪者提供)
編輯:謝慧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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