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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最近有媒體相繼引用政府尚未公布的香港醫護人力資源報告，指出逐年增加的中醫註冊人數，會導致中醫人手過剩。中醫人數增加帶來的問題是一個醫療人力資源的問題，值得政府和業界關注；但供應角度只是問題的其中一面，中醫的需求角度同樣值得注意。究竟當下的香港有多需要中醫？
中醫就診率過去10年沒太多增長
或許不少人認為現在是中醫發展的黃金時期，市民對中醫需求會愈來愈多。若真如此，中醫人數逐漸增加並不是一個大問題。但事實未必盡然，統計處的資料顯示中醫就診率在1997年後有較大的提升，但從2002年到2012年這10年間都沒有太明顯的增長。另外中大香港亞太研究所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曾分別在1993年、2004年及2015年進行過關於香港人使用中醫情况及態度的調查（詳細結果稍後出版），也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香港中醫的需求。比較3次調查結果，可以發現「過去一年曾使用過中醫」的市民的比例，從1993年的29.4%，在2004年時大幅提升到43.6%，但在2015年時只微升到45.2%，相比西醫的使用比例在3次調查裏都是穩定地保持在80%左右。這個結果和統計處的相似，顯示1997年前後的中醫就診率確有提升，但過去10年卻沒有太多增長。
這兩個調查結果可能讓人奇怪：為什麼近年中醫的求診率仍和10年前相若？將來會否持續增長？這也是我們討論中醫人手過剩時必須考慮的需求角度：假設中醫師數目根據需求有規律地增加，當市民對中醫的需求持續增加，自然不容易出現人手過剩；但一旦市民的需求增加到一個程度而放緩，市場開始飽和，中醫師的數目再多下去就會出現供過於求的問題。
調查也問及市民對中醫的態度，結果發現香港人對中醫的信任有一定程度的增加。以往問及對中西醫的信心，人們普遍對西醫較有信心；但比較3次研究，可以發現「對中西醫的信心差不多」的比例有明顯的大幅增加，在2015年的調查裏甚至超過「對西醫較有信心」的比例。另外2015年的調查也顯示，雖然認為「中醫處理嚴重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仍然不高，但認為「中醫處理普通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已經比過去有明顯增加，而且也很接近認為「西醫處理普通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可見愈來愈多人認為中醫可以處理普通疾病。既然人們對中醫的信任也開始增加，對中醫也有潛在的需求，為何過去10年來中西醫的求診率依然沒有太大變化？
在回答上述問題之前，我們可以先了解什麼人會看中醫，以及近10年來有什麼變化。香港過去不少研究發現長者、婦女以及社會經濟地位較低者傾向看中醫，主要原因是中醫代表中國文化和生活習慣、較重視醫患關係和整體健康，診金也相對較為低廉。但是過去20年來中醫經歷了一系列的專業化，整體的醫療系統也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因此過往的研究結果也不再適合理解現今的中醫求診情况。
中大亞太所在2015年的研究發現，中醫的使用者依然以女性為主，但是年長及低收入群組不再是中醫的主要使用者，這個結果和香港過往不少研究都不同。我們推斷這個變化的出現是因為中醫專業化後不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年長及低收入的群組不能如以前一般負擔逐漸昂貴的私營中醫收費，很難再享用廉價的中醫服務。現時私營中醫的主要使用者可能是較有經濟能力（較高收入、有更多僱員保險及家庭保險）的年輕中產，但他們在整體醫療使用者的比例還是相對較小，佔更大比例的長者及低下階層則更多選擇以西醫主導的公營醫療服務。
醫療資助影響求診選擇
研究結果也顯示年長群組較傾向認為中醫收費高，而且他們的家庭月入相對其他年齡層低。年長及低收入的群組受到他們的社會經濟狀况影響，即使他們對中醫有需求，在跟中醫求診前也要先考慮經濟因素。這是因為公營系統裏受資助的中醫服務非常有限，目前只有非政府組織的診所及18間中醫教研中心能為他們提供較廉價的中醫服務。醫療資助影響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人群求診的選擇，現時政府的資助大部分只支持以西醫為主的公營醫療系統，就會使得他們在求診時傾向選擇西醫。由此可見，中醫的求診現狀很大程度和公私營醫療人力資源配置有關。
我們可以藉香港中醫人手過剩的問題反思當下醫療人力資源的問題：中醫一直不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但出現人手過剩的問題，西醫主導公營醫療服務，卻一直人手短缺。回歸以來香港政府配合國家政策推動中醫發展，協助行業專業化，但一直沒有做好普及中醫的工作，包括讓更多市民認識中醫及接受中醫服務。
建議政府把中醫納入公營醫療
為了解決醫療人力資源錯配的問題，我們建議政府逐步把中醫全面納入公營醫療系統。這除了是中醫業界人士的聲音，也是不少香港市民尤其是長者及低收入人士的需求。本研究發現年長群組更傾向支持在公立醫院加入中醫門診，年長群組及較低收入群組也更傾向支持政府設立公立中醫醫院以及開辦診所提供中醫服務。雖然目前政府和非政府組織及大學合作在全港各區設立了18間中醫教研中心，並提供中醫服務，但這些中心並非醫管局或衛生署轄下診所。此外，政府為對低收入人士、長期病患者及貧困年長病人提供的醫療費用減免計劃，並無法在教研中心使用。由此可見，目前透過公共資源支持的中醫服務的比率遠低於西醫，甚至是其他醫療專業。
中醫教研中心開設已有一段時間，累積了不少基層醫療的經驗。政府可以增加教研中心在行政、研究、治療及聘請醫護人員的資助額，再根據教研中心的經驗把中醫逐步引入醫管局的公營診所。由於市民對中醫處理一般疾病的信心愈來愈高，而且中醫和西醫一樣都有獨立處理諸多病症的能力，故此在公營醫療系統中的基層醫療層面引入中醫，相信不止能滿足長者及低收入人士的需求，也能紓緩目前醫療人員的壓力，更能減少市民求診輪候的時間。接下來政府可再嘗試在公營醫院裏增加更多中醫服務，甚至增加更多資助給予即將開辦的中醫院，讓中醫也能在公營系統提供住院服務給予有需要的市民。
有助紓緩公營醫療壓力
目前香港公營醫療的資源緊絀，把中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不但能滿足市民的需求，也能有助紓緩公營醫療系統的壓力。近年來不少先進國家開始大力支持輔助及替代醫療的發展，很大程度是因為相信該類療法成本較低，逐步增加在醫療系統內的使用比率，有助節省不斷增加的醫療開支。中醫診療所需的藥物及設備成本都較西醫少，興建一所中醫院所需的資金也遠低於純西醫醫院。香港醫護人力資源報告也同時指出香港公營系統裏的西醫人手不足，為何不讓中醫師進入公營系統來加強基層醫療呢？
作者趙永佳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聯席所長、社會學系教授，施德安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
中醫就診率過去10年沒太多增長
或許不少人認為現在是中醫發展的黃金時期，市民對中醫需求會愈來愈多。若真如此，中醫人數逐漸增加並不是一個大問題。但事實未必盡然，統計處的資料顯示中醫就診率在1997年後有較大的提升，但從2002年到2012年這10年間都沒有太明顯的增長。另外中大香港亞太研究所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曾分別在1993年、2004年及2015年進行過關於香港人使用中醫情况及態度的調查（詳細結果稍後出版），也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香港中醫的需求。比較3次調查結果，可以發現「過去一年曾使用過中醫」的市民的比例，從1993年的29.4%，在2004年時大幅提升到43.6%，但在2015年時只微升到45.2%，相比西醫的使用比例在3次調查裏都是穩定地保持在80%左右。這個結果和統計處的相似，顯示1997年前後的中醫就診率確有提升，但過去10年卻沒有太多增長。
這兩個調查結果可能讓人奇怪：為什麼近年中醫的求診率仍和10年前相若？將來會否持續增長？這也是我們討論中醫人手過剩時必須考慮的需求角度：假設中醫師數目根據需求有規律地增加，當市民對中醫的需求持續增加，自然不容易出現人手過剩；但一旦市民的需求增加到一個程度而放緩，市場開始飽和，中醫師的數目再多下去就會出現供過於求的問題。
調查也問及市民對中醫的態度，結果發現香港人對中醫的信任有一定程度的增加。以往問及對中西醫的信心，人們普遍對西醫較有信心；但比較3次研究，可以發現「對中西醫的信心差不多」的比例有明顯的大幅增加，在2015年的調查裏甚至超過「對西醫較有信心」的比例。另外2015年的調查也顯示，雖然認為「中醫處理嚴重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仍然不高，但認為「中醫處理普通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已經比過去有明顯增加，而且也很接近認為「西醫處理普通疾病時較有效」的比例，可見愈來愈多人認為中醫可以處理普通疾病。既然人們對中醫的信任也開始增加，對中醫也有潛在的需求，為何過去10年來中西醫的求診率依然沒有太大變化？
在回答上述問題之前，我們可以先了解什麼人會看中醫，以及近10年來有什麼變化。香港過去不少研究發現長者、婦女以及社會經濟地位較低者傾向看中醫，主要原因是中醫代表中國文化和生活習慣、較重視醫患關係和整體健康，診金也相對較為低廉。但是過去20年來中醫經歷了一系列的專業化，整體的醫療系統也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因此過往的研究結果也不再適合理解現今的中醫求診情况。
中大亞太所在2015年的研究發現，中醫的使用者依然以女性為主，但是年長及低收入群組不再是中醫的主要使用者，這個結果和香港過往不少研究都不同。我們推斷這個變化的出現是因為中醫專業化後不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年長及低收入的群組不能如以前一般負擔逐漸昂貴的私營中醫收費，很難再享用廉價的中醫服務。現時私營中醫的主要使用者可能是較有經濟能力（較高收入、有更多僱員保險及家庭保險）的年輕中產，但他們在整體醫療使用者的比例還是相對較小，佔更大比例的長者及低下階層則更多選擇以西醫主導的公營醫療服務。
醫療資助影響求診選擇
研究結果也顯示年長群組較傾向認為中醫收費高，而且他們的家庭月入相對其他年齡層低。年長及低收入的群組受到他們的社會經濟狀况影響，即使他們對中醫有需求，在跟中醫求診前也要先考慮經濟因素。這是因為公營系統裏受資助的中醫服務非常有限，目前只有非政府組織的診所及18間中醫教研中心能為他們提供較廉價的中醫服務。醫療資助影響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人群求診的選擇，現時政府的資助大部分只支持以西醫為主的公營醫療系統，就會使得他們在求診時傾向選擇西醫。由此可見，中醫的求診現狀很大程度和公私營醫療人力資源配置有關。
我們可以藉香港中醫人手過剩的問題反思當下醫療人力資源的問題：中醫一直不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但出現人手過剩的問題，西醫主導公營醫療服務，卻一直人手短缺。回歸以來香港政府配合國家政策推動中醫發展，協助行業專業化，但一直沒有做好普及中醫的工作，包括讓更多市民認識中醫及接受中醫服務。
建議政府把中醫納入公營醫療
為了解決醫療人力資源錯配的問題，我們建議政府逐步把中醫全面納入公營醫療系統。這除了是中醫業界人士的聲音，也是不少香港市民尤其是長者及低收入人士的需求。本研究發現年長群組更傾向支持在公立醫院加入中醫門診，年長群組及較低收入群組也更傾向支持政府設立公立中醫醫院以及開辦診所提供中醫服務。雖然目前政府和非政府組織及大學合作在全港各區設立了18間中醫教研中心，並提供中醫服務，但這些中心並非醫管局或衛生署轄下診所。此外，政府為對低收入人士、長期病患者及貧困年長病人提供的醫療費用減免計劃，並無法在教研中心使用。由此可見，目前透過公共資源支持的中醫服務的比率遠低於西醫，甚至是其他醫療專業。
中醫教研中心開設已有一段時間，累積了不少基層醫療的經驗。政府可以增加教研中心在行政、研究、治療及聘請醫護人員的資助額，再根據教研中心的經驗把中醫逐步引入醫管局的公營診所。由於市民對中醫處理一般疾病的信心愈來愈高，而且中醫和西醫一樣都有獨立處理諸多病症的能力，故此在公營醫療系統中的基層醫療層面引入中醫，相信不止能滿足長者及低收入人士的需求，也能紓緩目前醫療人員的壓力，更能減少市民求診輪候的時間。接下來政府可再嘗試在公營醫院裏增加更多中醫服務，甚至增加更多資助給予即將開辦的中醫院，讓中醫也能在公營系統提供住院服務給予有需要的市民。
有助紓緩公營醫療壓力
目前香港公營醫療的資源緊絀，把中醫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不但能滿足市民的需求，也能有助紓緩公營醫療系統的壓力。近年來不少先進國家開始大力支持輔助及替代醫療的發展，很大程度是因為相信該類療法成本較低，逐步增加在醫療系統內的使用比率，有助節省不斷增加的醫療開支。中醫診療所需的藥物及設備成本都較西醫少，興建一所中醫院所需的資金也遠低於純西醫醫院。香港醫護人力資源報告也同時指出香港公營系統裏的西醫人手不足，為何不讓中醫師進入公營系統來加強基層醫療呢？
作者趙永佳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聯席所長、社會學系教授，施德安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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