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精神（一）

【明報專訊】在三色台的綜藝節目裏，有一個叫「香港精神」的環節，介紹在香港不同角落默默耕耘了很多年的小商戶或小商販，然後在每次環節完結之前就叫當事人說出他們心目中的「香港精神」。我每次聽着都覺得很礙耳，有點不以為然，這就是香港精神？


執筆時到網上搜尋器輸入「香港精神」一字，竟然也找到幾個解釋。「百度百科」說是刻苦耐勞、勤奮拼搏、開拓進取、靈活適應、自強不息。在《蘋果日報》找到的定義，是互助互愛，是不怕艱辛。《太陽報》亦有人這樣寫道：「是逆境自強和互相關懷。」看上去，大家的意見都好像差不多，都是拼搏，都是互助。這就是「香港精神」？你覺得是這樣嗎？


口號宣傳 有目的有意圖

我不禁問，首先有沒有所謂「香港精神」這回事。口號都是宣傳，都是洗腦。本來都無一物，是有心者刻意營造的集體意識？有沒有美國精神？有，這是「獨立宣言」 裏提到的「自由、平等和友愛」。美國精神就是政治洗腦的產物，就是為了團結剛結束內戰的美國人民，是有目的有意圖的口號宣傳。那麼「香港精神」是否想照辦煮碗？除了美國精神，有沒有法國精神？有沒有俄羅斯精神？有沒有印度精神？有沒有中國精神？有沒有敘利亞精神？你到網上搜尋器輸入「French spirit」一字，就只會找到法國烈酒，並沒有法國精神這回事。一個國家太大，一樣米養百樣人。這種所謂精神不一定非政治口號不可，也可以是一個城市的特質，就好像有所謂Parisian、Londoner和New Yorker，是這樣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純粹是保護主義。土生土長才可以叫巴黎人、倫敦人和紐約人。而且不只是這一代，幾乎要祖宗十八代（至少要兩三代）都是在這裏生活，在這裏扎根，對身處的地方非常熟悉，十分有感情，會珍惜過去的一事一物，才可以煞有介事地以當地居民自稱。這樣的人會很自大（亦可以稱之為愛家），覺得自己的身分特殊，覺得自己的地方特別。說的方言特別動聽，弄的料理菜色特別好吃，品味更高級，性格更正常更合理（不管是豪邁還是矜持，不管是開放還是傳統，總之就是好過其他地方的人）。正因為這樣，他們會對這塊他們視為家鄉的地方着緊，想盡量保留原貌，想保留更多歷史建築，想擁有更多主權，想抗拒外來文化的污染干擾。


非我族類思想 自覺高人一等

人以群分，接下來就是排外，會有非我族類的思想。有Parisian，自然就有非巴黎人的分野。有上海人，自然就有非上海人的壁壘分明。而這種自我認同更會膨脹，事實上沒有重要歷史地位，該地人也不會自豪得要把其他人拒諸門外，不會好意思大剌剌地以地方名字自居。然後自豪到覺得倫敦人比英國人更有身分；紐約人比美國人更知書識禮；巴黎人比一般法國人更有品味，更浪漫，更高人一等。今天有心人提倡「香港精神」，豈不捉錯用神？豈不好心做壞事？豈不叫我們更抗拒新移民？更歧視非我族類？更提醒我們不是中國人？鼓吹我們自覺是高人一等的中國人的意識嗎？


而所謂「香港精神」，就是這個意思？

文：佘宗明

圖：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