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看起來也的確是勢不可擋了，即將在本周五正式上任。這一年多以來，特朗普發動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總統競選模式。他雖名為共和黨籍的參選人以至被提名人、總統當選人等，但實際上最多也只能說共和黨的一些抽象的政治理念，如高度的經商自由與親商態度，較能為特朗普所「受落」，共和黨黨員相對民主黨的也勉強更能接受他那毫不掩飾的富豪霸氣；而民主黨常愛推動的如加強少數族裔權益等的社會工程（social engineering），與他的重商理念格格不入，更不可能接受他的「炫富」，所以特朗普也就選擇共和黨而非民主黨為其競選平台了。
特朗普常愛毫不留情地攻擊政敵或任何他覺得對他的政商前途有危害者，但絕少從黨籍分野的角度來如此做，幾乎從來沒有「他們民主黨做得如何如何差，我們共和黨會做得如何如何更好」的語調，對其他共和黨籍對手的冷嘲熱諷也不下於針對民主黨籍的。而且之前特朗普甚至捐獻過給克林頓下台後的活動平台克林頓基金會。以上所述，加上特朗普在很大程度上是自掏腰包來做競選基金，都在在顯示特朗普上台後應該不會有「虧欠」、「感激」任何一方的想法並嘗試「感恩圖報」，而是會繼續他的我行我素、唯我獨尊的行徑。如此的執政手腕當然有好有壞，好的是特朗普可以相對摒棄各方既得或特殊利益（special interests）者的干政企圖，以相對「超然」的出發點來做政策決定；壞的也恰恰是好的另一面，即他獨斷獨行的處事手法將更難被任何一方所約束。
而這對掌權者的約束，恰恰就是美國以至世界真正民主國家政治制度設計的精髓所在。近代以來，這些權力約束主要體現在所謂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separation of powers）、相互制約的制度上。美國可說是在主要民主國家裏，把三權分立看得最重、最貼近其原有精神，也實踐得最透徹的一員。國會立法、總統執法、法院釋法，三者時有相冲，需要妥協，發揮民主精神的活力。至少美國憲法精神的原意是如此的。惟現在國會的參眾兩院皆為共和黨所控制，而最高法院大法官裏保守派與自由派數目均等的情况應該在特朗普提名人選後會向保守派傾斜。彼等雖然在許多課題上與特朗普的理念未必相符，但在有共識的課題上則會高速前進。而對所謂的「奧巴馬醫保」（Obamacare，或稱「可負擔醫療法令」）的強烈反對就是一個例子。在總統大選以前與特朗普雖然同屬一黨但公開不和的眾議院議長瑞安，日前竟然宣布特朗普上台後會與其配合尋求廢除「奧巴馬醫保」。所以，大家看這「特朗普旋風」是否勢不可擋？
之前有些民主黨人與自由派者對於特朗普雖然在選票上落後希拉里過百萬，但在美國特有的總統選舉人制度下反而勝出的情况頗為義憤填膺，竟然還想來個「垂死掙扎」。彼等不顧選舉人票在幾乎每州皆為（選票上）贏者全得的傳統，公然宣揚、鼓動總統選舉人不顧選民「所託」而不把手中其實業已淪為形式的票投給特朗普（雖然憲法也沒禁止彼等如此做）。當然彼等最後未能得逞，絕大多數選舉人也還是秉承形式化的傳統，讓特朗普得以正式當選。其實民主黨人也應該自我檢討一下，希拉里在初選時所面對的最強勁對手，也是與民主黨主流保持若即若離關係甚至曾獨立當選的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桑德斯的支持者群中，固然有許多極左自由派的，但也有一大部分是與特朗普的支持者群交疊的，如許多在美國社會日益貧富懸殊的大環境下未能「打入」精英階層者，如果當時是桑德斯而非希拉里代表民主黨出戰總統，結果可能還不知鹿死誰手。但民主黨的主流精英與選民，就是未能擺脫對克林頓家族的一種幾乎不可理喻的崇拜，也就必須為此付出重大的代價。
特朗普在其當選後的第一場記者會上霸氣十足地斥罵無論是國際著名傳媒抑或美國的情報部門。在充滿前面微笑、背後插刀的華盛頓政壇上，這當然是近乎大逆不道之舉；但在對華盛頓既得利益群體以及被認為自由派充斥的美國主流媒體都充滿痛恨的特朗普支持者心目中，這卻是十分痛快的一種表述，幾乎等於特朗普幫他們「出聲」、「出了口氣」。因為美國自建國以來，在其國民裏就有一股傳奇的、不可忽視的這種對「局外人進入政治核心來一場大掃除」的偏愛。所以，別看特朗普好像言語衝動、不拘小節，人家可是在還未正式就職第一任時，就已為競選第二任總統鋪路了！
推特治國 民眾受落
至於令美國國內外近來所詬病的所謂特朗普酷愛「推特治國」的做法，那就更是體現特朗普對民意掌握的直覺了。特朗普深知，無論是上述希望可以再當4年，或即便只有4年的任期，他要打破美國自由派自至少甘迺迪總統時代以來對整個政治結構的幾乎壟斷，以便特朗普的各項改革新政得以推動，那他必須越過現有的官方宣導系統來得到民眾的直接響應。試想，（即將）貴為總統的特朗普，深夜發出一則語法有點笨拙（也就體現出應是他親自所寫，與平凡人一樣行文多少有語病，反而更顯親切）、口語化地三言兩語道出某項政策或決定的重點（顯示出他對課題還是有真正的掌握的），相對於白宮或各部門的發言人公式化的宣讀明顯預先準備的文稿，然後至多小心翼翼地、連企圖反諷都很勉強、一點都不好笑地回答記者尖銳的問題，試問廣大民眾會對哪一種方式的政策宣導較為「受落」呢？所以，特朗普「推特治國」的趨勢，看來也如是的勢不可擋。
鷹派唬對手 抬高談判基點
還有一種說法，謂特朗普把許多鷹派好戰者委任入閣或圍繞在他身邊，以後可能擴大美國在世界各地窮兵黷武的態勢。這一點當然不無可能，但我們也應該看到，特朗普的核心團隊裏也有許多商業背景濃厚者，彼等與特朗普的商賈性格相似，要推銷或交易前，必虛張聲勢一番，甚至借用鷹派的強硬口脗來晃一下、嚇一嚇對手，以便抬高自身的談判基點來達至最大的、主要還是商業上或經濟上的利益。
未來4年，在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在其國內外的行徑，其勢不可擋的程度，至少可追溯到列根總統時期。世界各地目前實質上所能做的，除了拭目以待外，也就只有沉着來準備應對了。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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