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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上年爆發學生自殺潮，全城關注，然而我們的關注總是比較短暫。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於上星期六召開公聽會，討論有關事宜。特別趁此機會再度探討有關議題，望各界能繼續關注，並再思香港教育。
葉兆輝教授領導的防止學生自殺委員會於上年11月發表最終報告，指出教育制度與學生自殺「並無明顯和直接關係」。有議員認為報告避重就輕，也有幾名精神科醫生撰文批評報告立論粗疏。本人尊重葉教授，但對報告也有所質疑。報告所採用的資料，主要是教育局所提交的《兒童及青少年懷疑自殺身亡報告》和「兒童及青少年自殺資料表」，以及大專院校提供的自殺個案資料，並輔以相關部門提供的資料，報告繼而把資料歸類、量化。這些資料固然有用，但都是個案發生後由他人提供的。要自殺者現身說法，固然不可能，但不代表無法得到類似資料。某些學生曾經想過自殺，後來得以走出幽谷，研究人員絕對可以找到這些「過來人」，和他們做深入訪問，了解其心路歷程。如此所得之結果，應該更趨向全面、實質，有助探討如何應對。田北辰議員曾動議促請教育局專責委員會「透過焦點小組，了解學生對校園生活、學習情况、家人和朋輩關係的滿足度」，方向算是正確。葉教授自己也撰文謂報告只是「開始」，「無明顯關係」不代表「無關係」，那麼就應該繼續努力。
自殺潮後，各方提出各種解決措施。例如張超雄議員曾動議促請當局為學校進行「學校休整日」、減少課業，並跨部門推動精神健康政策，增加支援人手；其餘的建議措施還有防止自殺講座、資訊錦囊、生命教育等。以上措施，當然都是好的，但終究都是補救（remedial）措施；要解決病源，就要直指香港教育的理念和內容。
終日活在競爭中 喘不過氣來
本人曾寫過，香港教育最大的弊病，就是「成王敗寇」、「考試為本（支配）」。考試本來無什麼問題，可以用以考核學生究竟學到什麼；甚至在某些時候用以分高下（例如收生），也無大礙。但當考試成為了整套課程的核心，問題就大了。香港的考試都是用以分高下的：老師、家長用成績評斷學生，學生自己也以此評斷自己的成敗得失，日日為分數奮鬥，務求擊敗對手——同學。結果「成功」化約成「高分」、「成長」化約成「爭逐分數」。探尋學問、建立道德自我、追求美善等，都要靠邊站。終日活在競爭中，喘不過氣來。
吳克儉局長曾引用瑞士洛桑國際管理發展學院的競爭力排名，證明香港的教育表現優秀。局長的「專長」是人力資源管理，自然只關心競爭力，但教育的意義遠比競爭力寬廣。我們必須要從根本檢視香港教育的方向，繼而重整之：降低考試之地位，把教育的宗旨定為以成就知識與學問為主（傳道、解惑），教授生存技能為副（授業），考試為輕。另有3點建議：（1）推行普及哲學教育：助學生探求人生的意義與「命限」、認識自己、學習放下；（2）鞏固藝術教育：減少相關考試，以教授學生審美、感受美為宗旨；（3）導正對「成敗」之理解：教授學生（甚至家長）接納失敗，明白失敗不可恥、不可怕，而是跟成功一樣是合理的，不少人的人生就是在失敗中走過來的。放下膚淺的「正能量」，正視人生的崎嶇與幽暗。這當然涉及資源分配和師資培訓，故需要學者專家共同商討。以上種種，也要經濟制度配合：產業結構多元，方能真正容許年輕人選擇各種出路。
放下偏見 方見出路
早前湯漢樞機發表聖誕文告，呼籲成年人即使不明白年輕人的觀點，仍有責任去聆聽。願意理解，算是踏出了一步。但不少中年、老年人去關心年輕人時，總懷着一種心態：年輕人走錯了路，或不夠耐苦，我們要從聆聽理解入手，繼而教導他們重回「正軌」。例如蔣麗芸議員上年在立法會提出質詢時謂：「社會上是否有太多的負能量、太多的負面宣傳呢……我今天在電台聽到有位專家說我們必須多些留意這些『三無 』學生，即那些『無用』、『無前途』、『無人關心』的學生……但是，『無用』、『無前途』又可以如何解決呢？」成人認為自己走過的就是「正路」，卻忘記了時代的恩賜與局限。這點以前寫過了，此處不贅。懷着偏見、態度高傲，根本無法理解年輕人正在追求什麼、內心的苦惱為何、人生階段之過渡造成何等壓力。
吳局長庸碌不堪，對其早就不存希望。較早前一次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會議期間，主席蔣議員與其他委員對罵，猶如鬧劇。片段廣為流傳，大家都笑其荒謬，但本人笑過後卻悲從中來：委員負責監督政府之教育政策，責任重大，主席和部分議員卻如此兒戲。敦請官員和議員自重，請緊記：教育政策影響萬千學生的人生；假如無心辦好教育，就請另謀高就。最後引用梁漱溟先生的一段說話：「我在20歲的時候，曾有兩度的自殺，那都可以表現出我內心的矛盾衝突來。就是自己要強的心太高，看不起人家，亦很容易討厭自己。此原故是一面要強，一面自己的毛病又很多，所以悔恨的意思就重，使自己給自己打架。自己打架，打到糊塗得真是受不了的時候，他就要自殺。」
自殺不代表就是軟弱、「抗逆力」低。重整香港教育、放下偏見，方見出路。
作者是自由撰稿人
葉兆輝教授領導的防止學生自殺委員會於上年11月發表最終報告，指出教育制度與學生自殺「並無明顯和直接關係」。有議員認為報告避重就輕，也有幾名精神科醫生撰文批評報告立論粗疏。本人尊重葉教授，但對報告也有所質疑。報告所採用的資料，主要是教育局所提交的《兒童及青少年懷疑自殺身亡報告》和「兒童及青少年自殺資料表」，以及大專院校提供的自殺個案資料，並輔以相關部門提供的資料，報告繼而把資料歸類、量化。這些資料固然有用，但都是個案發生後由他人提供的。要自殺者現身說法，固然不可能，但不代表無法得到類似資料。某些學生曾經想過自殺，後來得以走出幽谷，研究人員絕對可以找到這些「過來人」，和他們做深入訪問，了解其心路歷程。如此所得之結果，應該更趨向全面、實質，有助探討如何應對。田北辰議員曾動議促請教育局專責委員會「透過焦點小組，了解學生對校園生活、學習情况、家人和朋輩關係的滿足度」，方向算是正確。葉教授自己也撰文謂報告只是「開始」，「無明顯關係」不代表「無關係」，那麼就應該繼續努力。
自殺潮後，各方提出各種解決措施。例如張超雄議員曾動議促請當局為學校進行「學校休整日」、減少課業，並跨部門推動精神健康政策，增加支援人手；其餘的建議措施還有防止自殺講座、資訊錦囊、生命教育等。以上措施，當然都是好的，但終究都是補救（remedial）措施；要解決病源，就要直指香港教育的理念和內容。
終日活在競爭中 喘不過氣來
本人曾寫過，香港教育最大的弊病，就是「成王敗寇」、「考試為本（支配）」。考試本來無什麼問題，可以用以考核學生究竟學到什麼；甚至在某些時候用以分高下（例如收生），也無大礙。但當考試成為了整套課程的核心，問題就大了。香港的考試都是用以分高下的：老師、家長用成績評斷學生，學生自己也以此評斷自己的成敗得失，日日為分數奮鬥，務求擊敗對手——同學。結果「成功」化約成「高分」、「成長」化約成「爭逐分數」。探尋學問、建立道德自我、追求美善等，都要靠邊站。終日活在競爭中，喘不過氣來。
吳克儉局長曾引用瑞士洛桑國際管理發展學院的競爭力排名，證明香港的教育表現優秀。局長的「專長」是人力資源管理，自然只關心競爭力，但教育的意義遠比競爭力寬廣。我們必須要從根本檢視香港教育的方向，繼而重整之：降低考試之地位，把教育的宗旨定為以成就知識與學問為主（傳道、解惑），教授生存技能為副（授業），考試為輕。另有3點建議：（1）推行普及哲學教育：助學生探求人生的意義與「命限」、認識自己、學習放下；（2）鞏固藝術教育：減少相關考試，以教授學生審美、感受美為宗旨；（3）導正對「成敗」之理解：教授學生（甚至家長）接納失敗，明白失敗不可恥、不可怕，而是跟成功一樣是合理的，不少人的人生就是在失敗中走過來的。放下膚淺的「正能量」，正視人生的崎嶇與幽暗。這當然涉及資源分配和師資培訓，故需要學者專家共同商討。以上種種，也要經濟制度配合：產業結構多元，方能真正容許年輕人選擇各種出路。
放下偏見 方見出路
早前湯漢樞機發表聖誕文告，呼籲成年人即使不明白年輕人的觀點，仍有責任去聆聽。願意理解，算是踏出了一步。但不少中年、老年人去關心年輕人時，總懷着一種心態：年輕人走錯了路，或不夠耐苦，我們要從聆聽理解入手，繼而教導他們重回「正軌」。例如蔣麗芸議員上年在立法會提出質詢時謂：「社會上是否有太多的負能量、太多的負面宣傳呢……我今天在電台聽到有位專家說我們必須多些留意這些『三無 』學生，即那些『無用』、『無前途』、『無人關心』的學生……但是，『無用』、『無前途』又可以如何解決呢？」成人認為自己走過的就是「正路」，卻忘記了時代的恩賜與局限。這點以前寫過了，此處不贅。懷着偏見、態度高傲，根本無法理解年輕人正在追求什麼、內心的苦惱為何、人生階段之過渡造成何等壓力。
吳局長庸碌不堪，對其早就不存希望。較早前一次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會議期間，主席蔣議員與其他委員對罵，猶如鬧劇。片段廣為流傳，大家都笑其荒謬，但本人笑過後卻悲從中來：委員負責監督政府之教育政策，責任重大，主席和部分議員卻如此兒戲。敦請官員和議員自重，請緊記：教育政策影響萬千學生的人生；假如無心辦好教育，就請另謀高就。最後引用梁漱溟先生的一段說話：「我在20歲的時候，曾有兩度的自殺，那都可以表現出我內心的矛盾衝突來。就是自己要強的心太高，看不起人家，亦很容易討厭自己。此原故是一面要強，一面自己的毛病又很多，所以悔恨的意思就重，使自己給自己打架。自己打架，打到糊塗得真是受不了的時候，他就要自殺。」
自殺不代表就是軟弱、「抗逆力」低。重整香港教育、放下偏見，方見出路。
作者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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