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願以你為我的終身伴侶，無論以後的路有多艱難，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也會同你互相分擔、扶持，我答應你我將永遠愛你，陪伴你，直到我停止呼吸為止。」她向另一個她許下山盟海誓，在她的無名指上套下婚戒。
當晚，沒有律師，沒有婚書，沒有繁文縟節，只有親友的祝福，和託付終生的肯定。
婚禮在11月11日進行，別人的光棍節，是她們一起走過十一個年頭後，邁向下一階段的啟業式。
檔案09
人物︰SiSi 和阿Bi
挑戰目標︰同心永結，也好鼓勵他人，take one step forward
談結婚 彼此遇分歧
「我們打排球識的，那時候我還在念書，認識沒多久便一起了，那之後便……十一年了，這樣便十一年了。」那年，SiSi十九歲，阿Bi已經二十七，她在迷美少女戰士時，她已經在讀大學；她考會考時，她早已碩士畢業，八年的差距，一切都不容易，尤其雙方都是女性，尤其在香港這座保守之城︰「咁當然都有風浪啦，始終兩個人一齊這樣久，而且，我未試過同女仔一齊的……所以自己也有很多……」「好多狂蜂浪蝶！ 」阿Bi 插口一句玩笑，然後任由SiSi繼續，訪問中她少說話，大部分時間讓另一半代言。「不是狂蜂浪蝶，而是自己也不肯定。」認識阿Bi之前，SiSi交往的都是男生：「過了十一年，現在便十分肯定了，啊不是……」「只是肯定是她而已。」
因為肯定，SiSi希望在這一段關係上，再往前多走一步，她想結婚。
「其實有好大分歧的，每一次也嗌交收場。」大概兩年前，二人在新聞上看到消息，說愛爾蘭即將就同性婚姻合法化舉行公投，SiSi乘機將別國議程搬到二人的關係上 ︰「 我話，呀其實家我見其他地方都開始合法化，我覺得這樣事情也可以套用到我們身上。」
比婚姻更重要的事
「第一個反應咪，吓，唔使啦，搞咁多嘢做乜。」對於婚姻，阿Bi不置可否，她是實際主義者，認為買樓、一齊住，兩個人開心比一切都來得重要：「可能會見到好多都係結完就離，對我來講，只是一個儀式，Show比人睇兩個人一齊，但可能end up過幾年，又分開咗，所以在我來說，最重要兩個人可以一齊走落去，緊要過結婚。」心態也和朋友圈子有關，她長大的時空，對同性相戀的接受程度低，中學時，被老師發現拍拖，往往要見家長收場，婚禮當日，她的家人不在場︰「屋企搞唔掂，我也無謂逼佢哋接受。」
「去到她這一堆快將接近四十歲的Age Group，他們其實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他們的朋友圈也不會話要去邊度parade啊，去邊度support返件事。」SiSi出生在八年之後，風氣不敢說進步開明，但兩個女孩子走在一起，也不算禁忌：「反而係我們三十歲呢個age group，會不怕去諗，去discuss，或去解釋比人聽，點解你會覺得無可能去結婚呢？我好多朋友也會這樣，我以前中學，學校有lesbian的老師，全世界人都知，無問題。」
拍婚照 港台待遇迥異
矛盾的前設之下，二人開始開展有關結婚的討論：「呢個term一路無出現過在她的腦入面，她覺得一起已經足夠，我就不是這樣認為，我覺得，結婚是一個promise，我好希望用這件事去show給她看，喂我真係定㗎喇，我之後的路也要和同你一起走。」最後結果如何？「嗌咗N次交，到最後結婚之前佢都仲講緊不用結。」然而阿Bi終於也屈服：「咁我不嬲都好就佢嘅」、「好唔情願底下囉」、「都唔係嘅」、「咁後尾佢都係好期待這件事的」、「嗯，都ok嘅」。新婚的一對，毫不客氣地在初次見面的記者面前展現矛盾，偏生氣氛又是如此融洽。
就這樣，寡言內斂，對婚姻無感的她，給剛烈好強，要轟轟烈烈辦一場婚禮的她，半推半就之下拉着去籌備婚事：「我當正正常couple去做㗎，我拉她去行婚展。」二人在其中一間婚禮公司的專櫃面前坐上來，一個短髮女生帶着另一個女生，狀態親暱，明顯不過，職員卻在微笑之外，送上令人反白眼的開場白：「咦點解你先生唔嚟嘅？」
「真係好搞笑， 我唔明點解會咁囉。」
二人轉到同一場地的另一間台灣攝影公司，是另一番待遇：「一坐低就問我哋想要什麼風格，什麼景，畀一些sample我哋睇，完全無嘢。」
基督徒攝影師態度軟化
在台灣影婚照，二人難得落落大方，牽手、擁抱，不怕忌諱，路人經過會熱情道賀︰「嘩好靚，恭喜你們。」香港這一邊，卻令人汗顏。她們也有在香港影婚照，找上心儀的攝影師，向他解釋自己一對比較「特殊」的情况︰「我一開始已經同佢講話，其實我哋兩個女仔影，咁佢便說，哦兩個，係咪即是好姐妹那一種影法？兩個都是著裙的？」唯有再說白一點，對方卻打了個突：「他說因為自己本身是基督徒，所以不太喜歡這種關係，也不想鼓勵，所以怕勉強影出來的效果不好。」偏偏SiSi喜歡該攝影師的風格，決定和他約法三章，只影動態生活照：「最後佢就話，那我也可以幫你們影，不過不可以有太多親密的行為。」
拍攝當天，Bi西裝筆挺，SiSi一身素白，好整以暇，等待攝影師下達指示，卻輪到攝影師頭痛：「『都唔知點影好啊，喂不如你們拖手啦，你攬下啦，你再close一點』，整個態度也改變了。」後來攝影師將當天的照片上載到社交媒體，還寫下一段留言︰「佢都有寫話，『看到今日這一對couple，好有活力，和他們合作得好開心』，當刻我覺得好好，是我們改變了他的一些看法。」
生前遺囑 保障另一半
正式走進關係的下一章，第一件事卻是要處理實際的問題，二人的契約，並沒有法律約束力，「開始諗legal的問題囉，比如，買保險啊，會立遺囑啊，這一類事情」。
「 因為之前有一對朋友，兩個都是女仔來，其中一個就病啦，唔喺度，那時是好徬徨的，好彩走的那一個立了遺囑，咁起碼有一些東西會留到畀她，而不是全都給了屋企人。」她們最近也買了樓，因為不是合法伴侶，不能做長生契，只可以五十五十分配業權，再透過立遺囑補漏，將來，她們還打算到加拿大註冊，甚至有能力的話希望移民，獲得更多的保障。
去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同性婚姻符合國家憲法，法官肯尼迪在判詞中說：「說他們（同姓戀者）不尊重婚姻制度，實在誤解了這些男女。他們的訴求，正正顯示他們尊重婚姻制度，深切地尊重它，因此才追求履行婚姻。」SiSi認同婚姻的精神，哪怕她和Bi的結合得不到法律的承認：「兩個一齊，和所有人都是equal的，我們不過是在做你們在做的事，不過是沒有法律保障，無人話過唔做得，所以我哋嘗試去走出這一步。」
「其實我諗到好遠㗎，不過無同佢講咋。我覺得，我哋之後嘅人生係會黐埋一齊，例如有一日我哋不在了，我哋會用同一個位置擺，我哋的人生是糾結係一齊㗎嘛，所以我的名旁邊一定是她。」這是婚姻之於SiSi。
「幾好喎，我聽到㗎，我記住嘅。」阿Bi一旁聽着，嘴角泛着甜意。
立法路上 阻力如山
在台灣，婚姻平權合法化提上了立法院，鬧得風風火火，香港似乎落後很多，前立法會議員何秀蘭卻說，其實在回歸後，同性婚姻早已以不同的姿態，有意無意間走進了公眾的視角︰「其實香港同性婚姻是曾經在立法會上討論過的，二○○一年有一個研究性傾向歧視問題小組委員會，提過配偶免稅額和家庭團聚，兩個討論也觸碰到婚姻關係。」
二○○四年立法會討論《人體器官移植條例草案》修訂，註冊超過三年的活人配偶之間，可以繞過器官移植委員會的調查互相捐贈器官，那時她提出修訂，境外註冊的伴侶或婚姻關係也應該同樣適用，卻不獲通過：「那時我們已經開始有個概念，每見有amendment都加入去，境外註冊的也要有同樣對待。」
○八年她重返議會，便有《家庭暴力條例》，將同居的同性伴侶也納入了保護範圍，後來《電子健康紀錄互通系統條例草案》，將為病人作出決定的「代決人」定義擴展，日後同居的伴侶，不論性別，也可以為另一半作醫療決定。修訂審議時，她窺準反對的建制派議員不在席，一路忍口，到了三讀階段才發言，指修訂確立了同性戀者有結合同組織家庭的需要。
「用政府的用語，便是見縫插針啦。」在香港推同性婚姻合法化，阻力如山，是以多年來，她和其他關注團體的策略，是不斷通過修訂去回應政府提出來的草案，逼令政府在現行的法例保障下，確立同性伴侶和家庭的存在和保障需要。
對於SiSi和Bi這樣法律之外的結合，何秀蘭支持：「結婚儀式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起碼在當刻畀對方知道，這是一個終生的決定，莊嚴而神聖的，不用等政府承認的，有呢個儀式，自己家庭先承認了嘛。」她也希望將來一天，婚姻修訂的私人條例草案會提上立法會。
文﹕梁仲禮
圖﹕蘇智鑫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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