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古巴強人卡斯特羅終以90高齡仙遊了。卡氏在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無論在國際戰略以至意識形態等方面，皆在世上留下深刻的印迹。這其中最膾炙人口的，當然是他統領區區小島國古巴，竟「膽粗粗」地向之前多年來把中南美洲當作「自家後花園」的美國說不，而且還真個兒挺了10任美國總統的或強或弱的壓力，令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反美者打從內心仰慕之。
但與許多世界知名的國家領袖在一定程度上非出身於其國家人口最多的族群（如法國前總統薩爾科齊乃匈牙利裔而非法裔、英國遠在維多利亞女王時代就出了一位猶太裔的首相迪斯萊利(Benjamin Disraeli)、嚴格上來說希特勒是奧地利人而非德國人、斯大林是格魯吉亞人而非俄國人等，至於美國總統奧巴馬就更不用說了）般，卡斯特羅並不是大多數皮膚黝黑的古巴非洲裔或土著的後代，而是一名西班牙富農移民之子，自小念的都是最好的教會學校，過的可不是貧困的苦日子，而儼然是個富家小少爺的愜意生活。
上世紀的上半部的確是美國稱霸中南美洲的年代。尤其是美國一些大型的水果種植與銷售公司，更是在如古巴與其他加勒比海小國開拓成千上萬畝的農地，有些種植香蕉、黃梨等熱帶水果，也有如在古巴般種植甘蔗與煙草（以加工成如著名的古巴雪茄）。一方面為求長遠地保持彼等的商業利益，而另一方面也為美國的區域戰略利益打前鋒，這些水果公司大多把當地政治玩弄於股掌之間，買通政客、操縱選舉、暗殺陷害等壞事無所不為，故這些小國在當年多有「香蕉共和國」之貶稱。
卡斯特羅的革命思維在大學開始萌芽時，正逢軍頭巴蒂斯塔通過政變上台。這巴氏當政初年也還是有改革決心的。當時的古巴，大多數國民的確份屬中下階級，大多數土地與資源掌握在財閥家族手裏，但基本上還不至一貧如洗、民不聊生，也還算是中美洲的島國裏民生最發達的了。而卡氏竟然帶着一批革命知識分子去衝擊軍營未遂，而巴氏竟也在不久後把他放走，流亡到墨西哥去。卡氏結識了過後在國際革命運動「傳奇」裏幾乎與他齊名的阿根廷醫生哲古華拉（Che Guevara），彼等率領一小支游擊隊回到古巴，在以後幾年從山裏打到攻下首都哈瓦那的故事，也成為卡、哲兩人的崇拜者所津津樂道的。
善於利用國際傳媒力量
其實在那段期間，因為巴蒂斯塔的統治漸趨暴虐無道，除了卡斯特羅的游擊隊外，也還有好幾支武裝力量也在與政府軍周旋、較量。令到卡氏與哲古華拉得以後來居上的主要原因，還是彼等善於利用國際傳媒的力量，如巧妙安排美國一些大報的記者深入彼等的根據地去訪談。兩人一面指揮作戰、一面抽着大雪茄的俊俏大鬍子面孔，開始深植在世人的印象中，再輾轉回古巴的廣大人民期待改變的心目中。所以彼等所獲得的民眾支持可謂一日千里，最終也成功推翻巴氏而建立一個革命性的政權。
當然，傳媒的力量有時有意或無意間促進一些政治目的現象也還是層出不窮的，有時甚至別開生面的。如近年來美國許多尤其是右翼中下層階級人民對彼等認為偏向自由派的傳統媒體信任度頗低，所以當後者大事渲染總統當選人特朗普在競選期間的一些不政治正確的言行時，效果卻是適得其反的，反而激勵了前者大批的出來投票給特朗普。雖然最後特朗普在選民總票數方面落後對手希拉里200多萬，但還是在選舉人票裏得以領先而獲勝。
說回古巴與卡斯特羅，其實在革命成功後的首一年多裏，卡氏與其政權還是沒有明說要走共產主義路線的。卡氏甚至還造訪美國，期望繼續以前的雙邊經濟合作。但同時卡氏也在古巴開始搞平分地權等民粹政策，把一些美國在當地的經濟利益收歸國有等，無非就是要讓老百姓享受些革命的果實。這一來美國卻也強烈反應，不進口古巴的蔗糖。在經濟命脈幾遭斷絕的情况下，卡氏只好轉向在當年東西方冷戰的大環境下一直想要在美國周邊搞個顛覆基地的蘇聯尋求援助。蘇聯也很大方，提供各項古巴急需的援助，而卡氏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古巴引向延續至今的共產主義道路上了。
古巴在過後的好幾單國際事故裏的角色，如美蘇因為蘇聯在距離美國最近不過數十海里的古巴部署帶有核彈頭的飛彈而幾乎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古巴飛彈危機」，以及流亡美國的反卡斯特羅武裝分子企圖登陸古巴失敗的所謂「豬灣事件」等，史書概有記載，在此不再贅述。但重點是這些事件都讓古巴摘取了「勇於反抗（一些人所認為的）美國帝國主義擴張」的名聲。
在佛羅里達州，反卡氏的古巴裔難民或移民的政治勢力在當地以至全美國也節節上升（如本屆美國總統大選的共和黨初選裏，特朗普最大的兩名對手魯比奧與克魯茲皆為古巴裔，可謂已完全融入美國政治主流），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冷戰下美蘇對立的背景外綑綁了美國的古巴政策的一大禁臠。佛州在美國總統大選裏的重要地位在如本屆（特朗普贏得佛州大多數選票後可謂奠定了他的最終獲勝）或2000年那屆（小布殊與戈爾為了佛州的誰勝誰負把選舉結果推遲了好幾星期）可見一斑。所以，佛州以至如其他古巴裔也為數不少的新澤西州等，是有白宮野心的美國政客所得罪不起的。所以，遲至兩年前，奧巴馬眼見自己已無選舉壓力的大前提下，才在羅馬天主教教宗的穿針引線下，與古巴恢復邦交。奧巴馬過後的造訪古巴，更為兩國關係尤其是經貿關係的正常化，帶來新的希望。
一個顛簸時代的結束？
在卡斯特羅統治下（以至當下他弟弟接手繼續掌權）的古巴，撇開持續反美的名聲不說，在國際上的議論裏，也還是毁譽參半的。一方面古巴的醫療服務舉世聞名，讓國民不分貧富（當然在共產主義下也沒多少真正富有的）皆可享有曾被聯合國稱頌的醫療待遇；但另一方面，古巴當局多年來無情打壓異議分子，也每為國際輿論所詬病。卡斯特羅的逝去，如可真正代表一個顛簸時代的結束，對整個中南美洲的穩健發展，也還真可算是個重要的里程碑。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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