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文章】上世紀90年代後期的那場亞洲金融危機，對尤其是東亞各地帶來一片哀鴻遍地，許多依靠轉口貿易或加工出口的企業，幾乎一夜之間因為匯率的巨大變動或資金的運轉不靈而瀕臨倒閉。但據多名來自不同行業的韓國友人評述，回望起來，該場金融危機，起碼對韓國來說，未嘗不是一場轉機，甚至可謂是當下韓國看起來無論是在經濟、社會潮流、科技等領域的表現在世上皆名列前茅的奠基石。
經濟上厲精圖治
這話怎麼說呢？原來就如之前有提到，韓國當年的軍事統治者朴正熙（現任總統朴槿惠的爸爸），在政治上肯定毫不留情專制獨裁，但在經濟發展上也還是厲精圖治的。然而，在朴正熙領導下的韓國經濟發展模式，其實也與鄰近的非共產主義經濟體，如同步或略為領先的日本、台灣、香港，甚至後起的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泰國等，頗為相似。那就是政府至少「放任」，在更多時候是通過各種行政手段，如允許獨攬經營、提供優惠津貼、調整政策「明益」等，積極的「栽培」好幾個大財閥，也就是規模愈來愈龐大、涉及的業務愈來愈多元化的綜合性經濟大財團。
在特定的初中期發展階段，世上許多經濟體急需財閥式的整合資源來一鼓作氣的振興工商業，是無可厚非的，在很大程度上可能也是必須的。當時的韓國，政府與財閥之間相隨相扶、一步一腳印的發展韓國國民經濟，也的確創造了短短十幾二十年即迅速脫貧而漸漸邁入先進國家之列的經濟奇蹟。但如國民經濟裏的絕大部分皆由幾大財閥絕對控制，韓國國民每天的衣食住行無不需要依靠少數包攬全局的財閥，那就會在經濟上開始衍生如在政治上常被拿來比喻的經典名言，「權力導致腐敗，而絕對權力更會導致絕對腐敗」般，財閥們和與彼等千絲萬縷的政客們便會私相授受，各種貪腐醜聞層出不窮，政壇、商界一片烏煙瘴氣。高速工業發展所帶來的環境污染（流經首爾的漢江，不也要經過耗資龐大的清洗，方才得以更為休閒式的「見人」嗎？）、勞工們被剝削的利益（工人們上街示威遊行的頻率與態勢與爭取民主的大學生們可謂不遑多讓）、產品的安全（還記得韓國商場屋頂因為在經濟起飛時代違章搭建而忽然倒塌，導致死傷無數嗎？）、服務的素質（還記得我印象深刻的金浦機場免稅店裏店員們一字排開機械式的「站崗」嗎？）、消費者的權益等，在當年的韓國這政商勾結、利益輸送的大氛圍裏，也就被置之腦後了。
金大中怒斬政商勾結
然而亞洲金融危機卻如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般，把好一些財閥們貌似堅不可摧實際上卻是建立在高幅度貸款基礎上的經濟堤壩，毫不留情的給至少冲破個口，甚至可能整體的兵敗如山倒。在這險峻的區域經濟環境底下，新上台的、可謂是（起碼我如此認為）真正代表民主派的時任總統金大中，也大刀闊斧地怒斬各式過於明顯的政商勾結與貪污腐敗的利益輸送管道。與當時馬來西亞選擇關起門來繼續「政商一家親」（馬國有數不盡的天然資源來淡定地如是做）不同，金大中毅然選擇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打救方案（泰國和印尼也做出相似選擇），並接受與執行了隨之而來的整體經濟結構性改革的嚴苛條件。這一來，債台高築的財閥被「允許」倒閉了，貪污的高官與高管們也被逮捕控告了，中小企業也更能在與財閥相似的起跑點上競爭了。這一來，除了之前的所謂「全國捐出金飾來共渡時艱」等愛國主義行為外，韓國一般老百姓的創新、創業精神也被更大程度地釋放出來了。我就有好幾名韓國友人，在那時毅然放棄在財閥裏相對穩定的工作，自己出來「下海」創業，今日都有不錯的成就，也算是小老闆了。
十幾年前由韓國英俊小生裴勇俊主演的《冬季戀歌》，旋起了延續至今的「韓流」風氣，大家想必印象猶深吧？作為主要拍攝地點的南怡島，一時之間也人氣冲天，迎來了大批亞洲遊客，大家追求戀愛的感覺，成為一著名的旅遊勝地。然而，隨着《冬季戀歌》的熱潮消退，南怡島在幾年前也面對了嚴重的旅遊低潮。但南怡島的有關方面痛定思痛之後，決定在《冬季戀歌》的主題之餘，也極力推展該島成為一利用廢銅爛鐵等被拋棄物來為藝術作品的創意之島，歡迎來自全世界的藝術家們再次創作、展示等。在舉世愈來愈注重愛護環境的浪潮下，這化腐朽為神奇之舉竟然也為南怡島帶來一片新的生機與商機。
當然韓國財閥與政界勾結只重私利的陰影，直到今日還是沒有完全得以飄散的。我們不時還會讀到韓國財閥裏為爭奪繼承父業而兄弟叔侄等相殘的新聞，有些更可謂借助政府的公器來如是做，如向檢察當局舉報在財閥裏當權的親戚們的貪腐失信行為，然後當局大陣仗地排除搜查封掉集團辦公室，把不忿氣的財閥首腦戴着手銬拉上警車等，好像肥皂劇般熱鬧。前總統盧武鉉更據聞因為政治捐獻醜聞在卸任後跳山自殺。年前渡輪因為超載而在大風浪中沉沒造成死傷無數的這種坦白說一般只發生在印尼、菲律賓、孟加拉等因為人口眾多、交通需求量大而有時不得不「放鬆」安全管制的國家之事故，竟然也大剌剌的在韓國這先進國家上演，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而「大韓航空」這韓國的其中一張著名品牌，原來竟還是間私企，而其「太子女」竟為了空中服務員服務未盡理想的小事雖被下跪道歉仍然堅持制止航機的起飛以撤換執勤者等，一方面充分展示出韓國財閥老闆們的霸氣仍然「生猛」，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傳統的東方刻板禮教在韓國即便是年輕一代的心裏，還是佔有極為重要的地位。那「服務不周」的小事，其實不外是果仁在被奉客時沒被空服員從其包裝裏倒出來到小盤子裏。近來有好幾趟搭乘韓航，當手裏接過被派發的果仁包時，我雖然不是該事件的當事人，但心裏也還是蠻有一番感觸的。
現代的先進韓國，是經過厲精圖治與洗心革面的艱苦奮鬥方得以站穩住腳。這對於包括中國大陸、香港與馬來西亞等本區域其他經濟體來說，無論在其好其歹方面，當然都有積極的示範作用。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新聞類別
港聞
詳情#
回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