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陣：大人們的餐桌 / 文︰蔡子強

【明報文章】政治不單存在於議會和廟堂，也存在於餐桌之上。


對政治家來說，餐桌之上，蘊藏着是一套豐富的學問，既可觀人於微，也可傳遞含蓄、微妙的政治信息，亦可窺看社會變遷，甚至可以把食物融入治國方略、政治論述當中。


人如其食

英文有一句諺語，叫「you are what you eat」，譯作中文的意思就是「人如其食」。


有時我們看看那些叱咤風雲的人物喜歡吃些什麼，對於了解他們的性格、為人、作風，會有一些有趣的啟示。


例如，印度「聖雄」甘地，想到他慈悲為懷，倡導非暴力抗爭，他是一名尺度嚴格的素食者，可謂毫不讓人意外。


至於在政治和外交上長袖善舞的英國前首相邱吉爾，愛通過飯局來廣交朋友和合縱連橫，且一派紳士教養，更說過一句名言：「我的品味十分簡單：我會很易被最好的東西所滿足。」邱吉爾的餐桌會是如何多采多姿，珍饈百味，琳琅滿目，大家不難想像。


但也有截然不同的蓋世梟雄。雖然拿破崙曾說過：「肚子是行軍的關鍵。」但對於這位沙場悍將，吃東西只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他唯一會主動要求的菜式是「馬倫哥燉雞」，一款他相信「彩頭」好、有利他打勝仗的菜式而已。拿破崙的飲食喜好，完全反映出其粗線條軍人作風，心思都在打仗和政治上，四肢發達，但味蕾卻十分簡單。


人如其吃相

除此之外，其實「you are what you eat」這句話也可以進一步引伸，把它稍稍改成「you are how you eat」：你的吃相如何，亦最能顯示你是什麼樣的人。


例如當雍容華貴的英國戴安娜王妃，不惜以手指撿起雞塊來吃，以免一名母親尷尬，這就更能顯示這位「人民王妃」（People's Princess）如何為別人設想周到；更讓人明白到，真正的高貴，不在於矜持和緊守貴族的繁文縟節，而在於發自內心的親和與善良。


食物除了能夠反映當事人的性格、為人和作風之外，餐桌之上，還有更多更高深的政治學問。


吃飯也是一種政治

吃不吃飯、與誰吃飯（又或者不與誰吃飯）、如何吃飯、在哪裏吃飯、吃些什麼東西和菜式、吃相如何……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從來都不是簡單填飽肚子的問題，那更涉及更多微妙和含蓄的政治信息。


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要算當年美國總統羅斯福，竟以熱狗來招待遠渡重洋、千里來訪的英王佐治六世伉儷！這是被喻為20世紀最具爭議的一次宴請。很多人覺得這是美國人對英國王室的不敬，甚至是羞辱，但羅斯福卻深謀遠慮，有心想通過一次野餐，尤其是熱狗和啤酒，來拉近兩國間的差距。因為熱狗和啤酒，本來就是美國老百姓最日常的食物，他想藉此讓民眾覺得英國王室不是那麼高高在上，為之後可能要派出美國人的子弟兵到歐洲打仗，來支援英國，打好民情基礎。這就是史上赫赫有名的「熱狗外交」。


治大國 若烹小鮮

老子曾說過「治大國，若烹小鮮」，以煎魚來妙論治國之道。


法國前總統戴高樂也曾經以乳酪來妙論治國：「法國人只會在危難的威脅下才會團結，沒有人能把一個擁有多達265種乳酪的國家，凝聚起來。」


但真正把食物與治國結合，卻是一個獨裁者，前蘇聯總書記斯大林。


在上世紀30年代，當國家經濟陷入困境、政府財政拮据時，就算出口魚子醬可以為蘇聯賺到難得的外匯，但當時斯大林仍是決定把大部分留給國內消費。這是因為，在沙王年代，只有王室和貴族才可以吃到魚子醬這種珍品，所以它被視為上流社會生活的象徵；因此，如今若然連平民百姓都可以吃得到，便可以用來宣傳，在社會主義下，階級已經消滅，勞動人民終於可以當家作主，享受美好生活。


除了統治者會利用美食來幫助自己治國之外，就連反對派，為了能夠讓自己的政治論述更加深入民心、讓百姓更易產生共鳴，他們往往也會一樣運用上食物。


例如，緬甸著名民主運動領袖昂山素姬，當年在與貪污腐敗的軍政府抗爭時，懂得從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如早餐、飲茶等經歷說起，道盡在高壓統治下，百姓如何民不聊生，讓民眾更有共鳴。


又例如，捷克共產政權年代重要的異見分子哈維爾，曾經長期被囚禁，失去自由。但好一個詩人和文學家，卻從小小的伯爵茶中，把自由的可貴說得讓人動容。


從餐桌窺看時代變遷

最後，仔細觀察政治領袖飲食習慣及餐桌上的變化，當中也可以看到時代變遷的軌迹。


以美國總統為例，戰後百廢待興，艾森豪喜歡吃簡單的「電視餐」。到1960年代，美國社會開始富裕，甘迺迪夫婦找來法國名廚坐鎮，把精緻的法國料理引入白宮。再到八九十年代，美國人已經變得營養太好、太胖，於是列根夫人南茜，及克林頓夫人希拉里，都嚴格看管自己丈夫飲食，不准他們多吃紅肉和甜食；白宮廚房料理手法亦進行了改革，由濃油厚醬的法國烹調，改為健康、蔬菜為主、低卡路里、清新的現代美國烹調。到了今天的第一夫人米歇爾，又更進一步，她致力在美國校園內推動「反癡肥」和「健康飲食」運動，倡議校園把售賣機內的食品，由薯片和朱古力等，換成胡蘿蔔和蘋果，更推薦「胡蘿蔔狗」（carrot dog）作為理想的校園午餐之選。


就是這樣，從電視餐，到法國料理，到新派清新美國料理，再到「胡蘿蔔狗」，從白宮裏總統飲食上的轉變，可窺看到美國社會的變遷。


書展中與讀者見面

近日筆者出版了新書《大人們的餐桌》，當中細數了33位牽動政局，甚至改寫歷史的風雲人物，他們所不為人知的飲食軼事。從飲食中側寫人物，從餐桌探看政局，勾畫出歷史上不同年代一幕又一幕的政治，以至是風雲際會。


筆者今次這本新書交由台灣時報出版社出版，希望能藉此嘗試進入台灣市場，與當地讀者結緣。但為了能夠讓香港讀者也有機會讀到這本書，所以本書也會在書展中，由時報出版社從台灣帶來200本，在書展中發售。時報出版社攤位的位置是：1D－D38，周五晚、周六、周日，我都會不時在時報出版社的攤位出現，與讀者碰面或簽名。。


此外，於7月25日星期一，下午2時30分，筆者也會在書展中出席本書的新書推介會，地點為會展中心S426－427會議室。希望到時也能與讀者見面，交流寫作心得，以至暢論政局。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